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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03(第2页)

李丁民抽咂着旱烟,不吭声了,也就是说他同意了水仙的想法。谁不想风风光光地在人面前好看好看。

和李丁民水仙差不多一样,彩兰和郭安屯也在炕上商量着该给儿子没过门的媳妇送些什么。彩兰更愁,每年割倒麦她都得准备三份东西。三个儿子解放、土改、互助都说下媳妇了,都得送一份东西。再过两年小儿子公社也就该说媳妇了,她还得再加一份。娃子多了真是罪孽多呀。彩兰还有不如水仙的地方呢,水仙手紧了,没钱给儿媳妇扯买洋布,但她起码箱子柜子里满满当当压着自己纺织出来的粗土布,紧了有送的东西。彩兰给儿媳妇扯不起细洋布,箱子柜子里也是空空荡荡的连粗土布她都没有纺织出来。彩兰实际上是个好吃嘴怕动弹的懒女人,平素间她只想得是个吃。别的女人得下空儿不是摇车纺棉花,就是踩机抛梭织粗布,总也不让手闲下来。彩兰得了空儿不是睡懒觉,就是琢磨着怎样搭锅燎灶地吃一顿,甚至懒的不想动针线纳鞋底,让男人脚上时常踢趿着一双跟不上脚的烂鞋。这阵子割倒麦该给儿媳妇们送馍送衣裳了,她倒起愁。

郭安屯吊着脸不高兴地埋怨说:“早些都干啥去了,别的女人一后冬织好几机棉布,你一后冬都干些啥?就知道搭锅燎灶煮油烙饼,就知道个吃。”郭安屯一说这话,彩兰就不高兴了,她把小眼睛瞪圆瞪大,尖着嗓子叫道:“我就吃咧,我连吃的功劳都没有了。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儿子拉扯大,白白地陪送给他们不说,还要一年送这送那的,我是往外招儿子,又不是往回娶媳妇。凭啥还要给她们扯衣裳,反过来她们倒是应该给我儿子扯送衣裳。”

“我看你是皮紧了,想挨拳了不是。”听了彩兰不讲理的吵叫,郭安屯差点从炕上跳起来,现在实在是上了点岁数,火气小了,身子也沉了。要是往前搁上两年,他早把硬硬的拳头支到彩兰脸上去了,让她说这些没有道理的话。彩兰就禁了声,她也是原来叫打怕了,只要男人一了脾气,她就嘬住嘴不敢再多吱声。

“我告诉你,你不能总让老子跟上你丢人,不管你是偷是抢是借,你得把东西准备下,三份就是三份,一份都不能少,少一份看我咋武治你。”郭安屯气狠狠地说完这话溜下炕,踢趿上一双不跟脚的烂鞋,到下面马房窑里坐夜去了。郭安屯一走,彩兰没有去急急忙忙地准备,反而扯开被子,蒙头睡起觉。这就是她的本事,挨了打或是受了气,不是海海地吃一顿,就是美美地睡一觉,管它明天以后是个啥。

崖口上的月儿也在为儿子准备着麦罢送馍的东西,她把箱子柜子里的棉布一捆一捆的全搬抱出来,堆了满满的一炕,在里面细致地挑选起来。这满满一炕花花绿绿的粗土布都是月儿摇纺车踩布机一根线一根线纺织出来的,这一匹匹一捆捆摸在手里并不十分光滑的粗土布熬走了月儿多少个通宵,这一匹匹粗土布不仅凝结着月儿的辛勤和汗水,更凝结着月儿的心血和生命。从黄昏到黎明,从冬天到春天,月儿生命的多少时间是坐在织布机上熬过去的,谁也计算不清。

月儿的汗水和心血没有白费,它们变成了这一捆捆棉布,变成了儿媳妇身上漂亮好看的花衣裳。月儿细心地挑着,她要把最好看的粗布花花挑选出来,给马家窑的女娃送去。月儿到现在还没有见过已经和儿子订了婚的那个马家窑的小娟,她知道小娟腿上有点毛病,但她更相信儿子,只要儿子愿意,她就愿意。她相信儿子看上的女娃错不到那里去。做母亲的月儿被自己的情感蒙住了心,也蒙住了眼。她幻想着马家窑的小娟是一个健康好看听话懂事的女娃子,就像她的新生一样,只是腿上稍稍有一点毛病。谁身上还能没有一点毛病。月儿把一匹匹粗土布搬过来倒过去,拈拈这块布角,揉揉那块布面,搭在身上竖比比,横比比。月儿没有钱,给儿媳妇买不起光细柔滑的洋布,但她要把最好看的粗土布挑选出来,给儿媳妇送过去。她说一个媳妇不容易呀,她把这个还没有见过面的媳妇当成宝贝看。

耀先倚在被卷上尽量给月儿腾宽地方,他也没有见过这个已经和儿子订了婚的小娟。和月儿一样,他心里也充满了幻想,想像着儿子和小娟遇面相亲的情景,慢慢那个虚幻的情景就和当年他和月儿遇面相亲时的情景融合到一起,他就笑起来,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候呀。听见他在后面哧哧的笑,月儿就扭过头问:“笑啥?”月儿还以为耀先是在笑话她呢。耀先没有说为啥在笑,却说出一句让月儿更高兴喜欢的话来,他说:“咱们今年不让新生去马家窑,让中间说话的媒人捎话过去,让小娟今年回一趟门,订亲的时候她就没有来看屋,现在订婚都两年了,也应该让咱们看看了。丑媳妇早晚是要见公婆的。”

坐在一堆粗土布里的月儿立马就表示同意,完了她就抬起脸孩子般单纯地问:“你说这个小娟长得是个啥样子呀?”月儿和耀先坐在炕上带着几分天真猜想起来。他们背着个地主成份,耽搁的新生好几年说不下媳妇。在这样的现实环境里谁肯把自己的女儿往地主家里嫁,那不是等于把女儿推进了火坑,除非身上有什么毛病给不了人了,最后才不得已和地主成亲家。这层道理耀先和月儿也是知道的,但是,他们却自己欺骗自己,脱离现实不往坏处想,只往好处想。他们遭遇的不幸太多了,儿子订婚是他们被赶上崖口二十年里的第一件喜事,所以他们就尽量往好处想。在苦难中挣扎的人往往做出来的梦都是富贵梦,都是吃酒吃肉的好梦;而那些住在高屋大厦享大福的人才容易做恶梦。像在梦幻里一样,耀先月儿只往好处想,他们相信自己的感觉。

这门亲还是水仙保媒提说的,当时提说时水仙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小娟腿上有一点毛病,接下去话就转了,再没有往深里去说到底腿上的毛病有多大,而是说咱的条件不好,还是让新生先相亲遇面,觉得行就定下来,觉得不行回头再找别的茬口。

茬口,就是机会。机会对他们来说是非常难得的。失去这个茬口,这个机会,新生就有可能要打一辈子光棍。那是很可怕的事情。为此月儿给新生叮咛了一遍又一遍。新生不为自己着急着想,倒先为父母着急着想起来,他的婚事一天不定下来,父母就一天不得心安,就要再多受一分熬煎。新生不愿让可怜的父母再因为自己去受熬煎,受折磨。他宁可让自己受一辈子委屈,也要让父母从这个问题上解脱出来。他跟着水仙到了马家窑,甚至连小娟的脸都没有看清,就和上次在歇马庄和眼里长了玻璃花的女娃相亲遇面一样,就点头说同意。遇面相亲回来,说自己愿意这门亲事,母亲一下就笑了。新生长这么大似乎还没有见母亲这样开心地笑过,于是他也笑了。做儿女的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让父母开开心心地笑起来。水仙轻描淡写的话,儿子相亲回来脸上有了喜欢的笑容,这就让月儿心里有了幻想,有了希望。

今天又是磨镰开会的时间,社员们坐在皂角树下的荫凉里,等着政治队长挑选出来的学生念报纸。磨镰不误砍柴工,抓好革命,才能促进生产。社员群众都愿意坐在皂角树底下磨镰开会,坐在皂角树底下开一天会,风不吹日不晒不出力不流汗,照样也记一天工。天天月月年年坐在皂角树底下磨镰开会他们都没有意见。这就是社员群众经过不断的开会学习有了的政治觉悟,这真是一个时代的笑话,真是一个伟大的讽刺。

今天新生也席地坐在场子上,割麦前新生就把赶放的羊群交出去。现在他已经是一个十六七的壮小伙,再不是没有橛把儿高的小学生了,这么大的小伙子再放羊就不太合适了。所以割麦前吴根才把他调回队里来。新生是往高长了一些,身体也显得壮了一些,脸上更是有了一层冷竣,有了一层忧郁,这就是成熟男人的标致。在那些同龄人的脸上还没有这样的标记,就像样板戏《红灯记》里李玉和一段铿锵的唱腔一样“……担水劈柴也靠他,里里外外一把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新生就是和在场子上嘻嘻哈哈打闹在一起的同龄人不一样,他和他们拉开一段距离,一个人坐在边上。和父母一样,新生也是同龄人群里的另类,融入不到他们中间去,不是他不想融入,而是别人不接纳他。在很小的时候他就被排斥在群体之外了,就像一滴油融入不到一碗水里去一样,地主的儿子融入不到贫下中农子弟中间去。新生只能隔开一段距离,冷冷地看着那一群和自己年龄相当的年轻人在尽情洒脱着属于年轻人的那分天真,那分快乐。

杏花手里提着一个小杌子从上房院出来,把满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尤其是把一群打闹的年轻人的目光吸引过去。杏花就是卧马沟里的白雪公主,她不仅长的水秀白净,穿着打扮也和村里的姑娘们不一样。人配衣裳马配鞍,杏花是比一般女娃子长的好看,更主要的是她身上穿的衣裳好,光鲜漂亮。别的女娃就是长得好,穿上土布粗衣脸上再光泽都显不出多少红润。杏花从上初中开始身上就再没有穿过家织的土布粗衣,不是吴根才和改改偏心眼,尽让小女儿穿好的,而让她的两个姐姐穿土布粗衣,不是。杏花穿光鲜漂亮的洋布衣裳是因为她许给了一户好人家,上马坡的大支书管着她一年四季的穿戴。村里的女人们每看见杏花穿一身新衣裳出来,就都要咂着舌头吱吱上老半天。女人们谁不羡慕呀。都说杏花命好跌进福窝里去了,一年四季穿的都是光光溜溜的洋布新衣裳。

今天从上房院走出来的杏花穿得更是鲜艳漂亮,她上身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府绸短袖衫,只这件粉红府绸短袖衫就把满场上的人都看的瞪圆了眼。杏花像珍珠一样光洁白嫩的脸蛋被这粉红色的府绸衫子衬托的更加光彩照人,她袒露出来的两圪节白生生的小胳膊像是嫩藕一样美丽,粉红府绸短袖衫把杏花婀娜苗条的身材也尽善尽美地显露出来。杏花手上提着一把小杌子从上房院出来,她才不在乎别人的眼睛呢。

长得漂亮好看又穿着新衣裳的杏花迎着满场子上的眼光轻轻盈盈地走过来,把手上的小杌子一下就撂在新生边上,她还没有坐下,看着席地而坐的新生惊讶地叫道:“呀,你咋没有拿坐的下来,我给你取一个坐的去。”也不等新生开口说话,就转过身又回上房院给新生拿坐的去了,也不管场子的人都在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她。杏花和新生小学同桌五年,在杏花心目中新生一直就是她保护的对象,上房院离场子又这么近,她没有理由不给新生搬一个小凳子小杌子之类的出来。

杏花回上房院重又提出来一把小杌子,过来就和新生坐在一起,还笑嘻嘻地和新生说起话。新生很是感动,也很是窘迫。现在毕竟不是上小学的时候了,那时候天真无邪,都单单纯纯的像是一张白白的粉连纸。现在都大了,又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新生就不敢往起抬头,更不敢直端端地去看杏花珍珠一样整洁白嫩的脸蛋。

杏花是吴根才的小女儿,人们对她这样的举动不能大声取笑,只是在底下窃窃私语低声议论。对小女儿这样的举动,吴根才也感到多少有些意外。小时候他们在一起上学同班同桌来来往往的没有啥,现在都大了,又是在这样的场合下,众目睽睽的多不好呀。吴根才扬起脸往人群后面看,看见杏花和新生紧挨紧靠地坐在一起的同时,眼睛也捎到坐在后面的月儿,他心里又是一阵波动。他和月儿在水磨房里好过一场,分开手后月儿不但再没有找过他,而且经常还躲避着他,可他心里却一直装着月儿,一直牵肠挂肚地想着月儿。新生是月儿的儿子,杏花是他的小女儿,两个小人可不敢也演出那么一场戏来,那可就出洋相了。吴根才不知咋的突然就有了这样一个谎诞不经的怪念头。

月儿也看见杏花重又回上房院专门给新生取小杌子的场面,她心里就没有吴根才那样的怪异念头,她只是觉得杏花这孩子不仅人样儿长的喜人好看,心肠也是这样的好。要是她能摊上杏花做儿媳妇就好了,进而月儿就又想起马家窑已经和新生订了婚的小娟。月儿已经让媒人把话捎过去,今年麦罢送馍新生就不去了,而是让小娟回一次门,她想看看小娟,想看看自己未来的儿媳妇究底是个啥样子。到现在她还没有见过小娟,她时常痴痴迷迷地把小娟就想象成是杏花的模样儿,现在她更想象着小娟的心眼也像杏花的心眼一样好。

郭安屯手里捏着一卷子报纸从官窑里出来,磨镰学习就开始了。他先让天喜站出来念第一张报纸上的大篇社论,让土改等着念第二张报纸上的长篇评论。现在磨镰学习政治队长就轻松多了,回来了这么多学生,初中生高中生都有,随便叫出来一个就能顺顺溜溜地把一篇报纸念完。原来可不行,原来学生没回来,满村没有几个识字的人,每次开会学习都要靠他念报,他才认识几个字,常把报纸上的字念错。还是让娃子们上学好。

天喜站在皂角树下手端着报纸,用半洋不土的普通话像在学校里念课文一样,念起报纸。卧马沟的老百姓谁又能把报纸上的社论听到耳朵里去,他们听不懂,也不关心报纸上的那些离自己十万八千里的事情。女人们都低下头穿针引线哧哧啦啦地纳着鞋底子,男人们更像是神仙一样懒洋洋地闭着眼,有紧没慢地抽吐着旱烟,就连政治队长本人也倚靠在皂角树上磕睡的直打盹。念报的天喜一篇报纸没念完就没有劲头了,但这是政治任务,就是再没人听,他也要硬着头皮把报念完。

天喜把一篇报纸正念到半截,场子上的一片人就哗啦一下几乎全都站立起来,把念报的天喜都吓一跳,他以为是出啥事了,扭回头一看沟口里上来两个人,两个精干排场的年轻人。因为这两个年轻人的突然出现,场子上乱了套,天喜的报也再念不下去。闭着眼靠在皂角树上磕睡打盹的郭安屯睁开眼就想作,啥事能比政治学习更重要?政治学习才是雷打不动的。他刚要张嘴说话就看见吴根才已经满脸笑容地朝走上沟口来的两个年轻人迎过去,原来是上马坡他的女婿麦罢送馍来了。

队长的乘龙快婿来了,这磨镰学习肯定就要停一停。场上的人们显然对杏花的女婿比对报纸更关心。场上的女人一窝蜂似地跟着全都拥挤进上房院,去看上马坡的牛三娃今年又给杏花送来些啥稀罕的好东西。上了些岁数的男人则坐在一堆议论起牛三娃的这个独生儿子,都说小伙子长的周正排场,要个仗有个仗,要脸面有脸面,也就是这样精神的小伙才能配的上吴根才美若天仙的三女儿杏花。

杏花也早不在场上了,她订了婚的女婿从沟口里一探出头,她就羞红了脸,抿着嘴笑着第一个躲进上房院里去了。

在女人们都争先恐后往上房院里拥的时候,月儿却低着头躲进了旁边学校的茅房。上房院里再热闹她也不愿进去,不是主人不欢迎她。上房院的主人最欢迎最喜欢的人恐怕就是她了,正是因为这,她才不能随随便便地往上房院里跑。月儿干干地在茅坑上蹲了一阵,等场子上再嘈杂起女人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她才提系着裤子从茅房里走出来。在上房院里饱了一回眼福的女人们在场子上乱纷纷议论开了,“看看人家送来的东西,凡尔丁毛哔几都是干事的人才能穿起的好衣裳。”“人家杏花长的好,就该往这样的人家里去。”“人家上马坡的小伙长的也真是精神。”“你们知道杏花今天为啥穿的那么好看,红红粉粉的真像一朵绽开的花。杏花知道新女婿今天要来,就故意穿上一身红红亮亮的好衣裳,是为了让新女婿看。”女人们叽喳了好一阵,郭安屯才拍拍手,高声地说:“好了好了,说上一阵就行了,咱接着磨镰,接着学习报纸。天喜,刚才你的报纸念完没有?”本来没有把报纸念完的天喜顺着政治队长的话就说:“正好念完。”

“那好,土改你出来,也给咱们念一张报。”郭安屯把自己的儿子叫出来,让他念第二张报纸。土改像刚才天喜那样手里端着报纸站在皂角树底下嘴里也谝着洋腔念起报纸,兴奋起来的人们谁还再听的进去呀,谁还再关心报纸上说的事情,修正主义、资产阶级与他们的生活又有什么关系。他们乱轰轰吵嗡嗡没完没了议论的还是送馍来的杏花女婿,人们的嗡嗡议论像是有一万只蜜蜂在飞,把郭土改念报的声音都掩盖住了。郭安屯吼着叫了好几次,都没有把场子上嗡嗡乱乱的吵声压下去。郭安屯火了,他站起来黑着脸要脾气了,这时候场上的一片声音像是让刀子割断了一样一下就没有了,可他站起来嘴里还没说话呀,这又是出啥事咧?郭安屯都感到有些莫明其妙,他也察觉出人们一下没了声音,不是因为他从皂角树下站起来,而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人们都张着嘴抻长脖子使劲往他身后看,那就是说沟口里又上来什么稀奇古怪的人了。他也不由地扭回头,果然是沟口里又走上来两个人,和刚才杏花女婿两个年轻小伙子不同,这一次走上来的是两位姑娘。其中一位还是地不平似的一走三歪,她每迈出一步摇摇晃晃的都有跌倒的可能。人们张着嘴不敢出声,就是怕这一走三歪的可怜姑娘在沟口上跌倒再滚落到沟底里去。在这么多人的关注下连那个健全姑娘走路都别别扭扭地不自然起来,那个瘸拐的姑娘就更不要说,她摇晃的简直不能走了。

“呀,这是马家窑的小娟,是新生订下的媳妇。”人群里有人这样说一句,这话就像是炮仗的捻子,炸弹的引信“轰——”它在皂角树底下引出一片冲天的哄笑,既然是地主儿子的媳妇,就得不到人们同情和怜悯,她跌倒再滚落到沟底里去才更好看。场子上出现了比刚才还要厉害的混乱,并且和刚才的混乱又有着截然的不同。杏花女婿从沟口里上来引起的是一片惊喜和羡慕;新生媳妇从沟口里上来引起的就只是一片哄堂大笑,这是什么样的姑娘呀,一条腿细的像麻杆,一走三歪晃晃摇摇,半个尻蛋子都是扁塌的,这样的女人还能当媳妇?只有地主的儿子才会要这样的姑娘当媳妇,真是笑死人咧,哈哈哈……

在人们的哄笑声中,月儿的脸纸一样地惨白了,攒在心里的一个美好的幻想倾刻间就破灭了,就烟消云散了。在几分钟之前她还痴痴迷迷地幻想着她的儿媳妇小娟会像杏花一样美丽漂亮,可是现在从沟口里却走上来一个这样的女子。

新生坐在场子上也惊呆了,他相亲的时候见的就是这个小娟,当时她盘腿坐在媒人的炕上,没有动弹,他听水仙婶说她腿上有一点毛病,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严重的都快不能走路了。

水仙是中间说话的媒人,她还以为订婚这么长时间,两家早相互打问清楚了。男方是地主成份,不好说媳妇;女方腿上有毛病,也不好找女婿。两难合一好,才把他们牵到一起。水仙在人群里朝月儿喊一声:“月儿你快起来呀,是新生媳妇回门来了。”月儿迷迷惘惘的心里一片空白不知道水仙喊了一句什么,还是愣愣地坐着没有起来。

耀先心里也凉了半截,但他毕竟是个男人,有承受力。他不愿让这么多人都站在场子上看笑话,他像刚才吴根才迎女婿一样,迎上去,把小娟和小娟引来的伴儿一起引上崖口。

哄笑的人群里就又有人说:“上次给儿子说回来一个眼里长了玻璃花的丑怪女子,这次又说回来一个瘸腿拐子。这个地主的儿子,哈哈哈……”“哈哈哈……”在引着小娟往崖口上走的一家人身后爆出一片不怀好意的哄堂大笑。

把小娟送走后,耀先月儿还有新生,一家三口坐在崖口上谁也说不出话来。他们都清楚地知道这是一桩极不般配的婚姻,腿上有严重残疾的小娟根本配不上新生,可是这门亲事不能退。退了这桩婚姻,再到哪里去给新生说媳妇呀?谁又肯把自己好好的闺女往地主家里给,谁舍得把自己的闺女往火坑里推?能有一个女人,总比打一辈子光棍强。

月儿泪眼汪汪的想劝慰儿子几句;新生也是含着两眼泪想反过来安慰母亲。“唉——”耀先深长地叹息一声,划火点着一锅旱烟,闷闷地抽吸起来。

天早就黑了,一家人陷入了深深的黑暗里。只有耀先手上的旱烟锅一闪一闪地有一点微弱的红光,这点红光能照亮他们一家将来的生活吗?这一点微弱的红光能给他们一家带来光明吗?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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