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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恕之看到周顯似乎在走神,也沒有生氣。
周顯一向是個溫文爾雅、尊師重道的好學生,除了小時候被戚家那位帶著幹過幾次離經叛道的事,本質上還是個大雅君子,於是魯恕之也沒有當即呵斥,而是咳了一聲,布滿皺紋的臉堆起一個和藹的笑容,溫和地問道:
「殿下今日時常觀窗外之雪,所思何事啊?」
周顯垂下眼睫,沉默了片刻,道:「孤見窗外大雪不停,故而心中擔憂。」
魯恕之蒼老的眼睛中露出一絲驚訝的神色:「殿下因為何事而擔憂?」
周顯微微抬起頭,看向窗外北方的方向,輕聲嘆息道:
「不知北疆塞上是否也大雪連綿,這等大雪,北疆百姓與三軍,恐怕都要苦於嚴寒了。」
聽到周顯的話,魯恕之恍然大悟,臉上浮現出一絲讚許的神態,微笑道:「殿下此次從北疆歸來,對民生之事的體悟也更深了一層,此誠足稱讚。」
「只是……」說到這裡,魯恕之的話鋒輕微地一轉,聲音也變得低沉,「殿下親隨聖上出征北疆,而大殿下留朝監國。殿下如今年歲也大了,不出幾年也將及冠,聖上這一番安排,殿下也不可不深思啊……」
周顯道:「孤知道。」
他的表情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仿佛對高貴妃與大皇子周昂沒有太多的情緒,鎮北關外追殺之事,周顯並沒有向任何人提起,似乎就像是一件不經意的小事,含糊地滑了過去,沒有留下半點漣漪。
天色將晚,雪還星星點點地從天空中飄灑而下,捲起白色的涼意,透過重重的狐裘,直沁人的肌骨。
兩位太監在前點著琉璃燈引路,燈芯在風雪之中飄搖不定,照得前方道路似乎也有些忽明忽暗。
周顯踩著未來得及清掃乾淨的積雪,一路回到了東宮之中。剛進門,王寶福就忽然神神秘秘地湊了過來,小聲說道:
「殿下,北疆有人送東西來了!」
「什麼?」周顯難得在面上露出一點驚訝的神色,他轉頭看向王寶福,「在何處?」
王寶福笑道:「是戚大將軍差人送回來的!」
周顯的心臟忽然猛烈地跳動了起來,他連忙平復了一下心情,伸出左手,道:「是什麼?」
王寶福對身後的小太監道:「還不快呈上來!」
幾個小太監抬著一個籠子進了屋,周顯低頭一看,竟然是一個鴿籠,裡面活蹦亂跳地站著一隻雪白鴿子。在室內的暖香之下,這隻鴿子似乎有點不適應這熱烘烘的溫度,羽毛輕微炸起,在籠子中小幅度撲騰著翅膀,反覆地跳來跳去,綠豆大的眼珠不停地看向周顯。
王寶福道:「聽說這鴿子是鎮北軍中專門訓出來的,能飛越千里不失方向,戚大將軍讓人帶回來,說是給殿下您消遣著玩。」
周顯沉默了一下,看著那隻蹦蹦跳跳的鴿子,半晌後道:「除了這個……她還有命人給我帶什麼嗎?可有信箋等物?」
「這倒沒有……」王寶福想了想,道,「這回主要是楊陵小將軍奉大將軍之命,護送戚二小姐回京,所以也順便帶回了些東西。」
王寶福一邊說,一邊抬起眼睛,偷偷觀察周顯的表情:「殿下,您還記得戚二小姐吧?就是大將軍那位一母同胞的嫡親妹子,閨名喚作玉雲的那位。老奴當年也見過,眉眼與大將軍有五六分的相似,小小年紀就是一位美人胚子……」
可惜,周顯的注意力並不在王寶福口中所謂的「戚二小姐」身上,在他的視野中,這隻白色羽毛、綠豆眼睛的鴿子幾乎占據了周顯全部的視線,此刻已經熟悉了殿內的溫度,開始在籠子裡跳上跳下,耀武揚威。
沒有信箋,便沒有吧,周顯心中自我安慰道。至少她還記得給我帶點有的,這鴿子別的不說,至少有傳信之用,說不定我寫封信系在鴿子腿上發出去,這鴿子能給我送到她的手中呢?
眼下,戚玉霜身在茫茫草原之上追擊婁邪單于殘部,居然還有心情給他弄這些玩的,果然是戰況並不十分緊急,就連她的心腹楊陵也被派回京城,可見戚玉霜現在氣定神閒、勝券在握,所以也用不著他擔心。
她久居北疆,區區風霜雨雪,恐怕對她造不成太大影響。她最擅長利用天時,說不定這雪反會成為她用兵設計的助力,藉此設計敵軍。
周顯腦海中思緒轉動,只是「嗯」了一聲。
王寶福有點發愣,太子殿下這聲「嗯」,是什麼意思?
是記得玉雲小姐,還是沒有印象了?王寶福的心裡百爪撓心似的,想問,又礙於身份不好發問。他是伺候過元慧皇后,又從小侍奉太子,所以在東宮中有幾分體面,但也全仗周顯念舊,所以對他較為尊重。在這種事上,如果周顯不說,他也不好再詢問。
周顯忽然道:「取紙筆來。」
「啊?」王寶福沒適應周顯今天突然跨度極大的思維,但還是下意識地吩咐道,「給太子殿下取筆墨紙硯。」
周顯終於解下斗篷,來到了書案前坐下,提起筆,開始不徐不疾地書寫了起來。
第52章共度除夕
許是老天爺保佑,又抑或是鎮北軍訓練禽鳥的手段確實有兩把刷子,周顯這封信還真的跨越千山萬水,穿過茫茫的草原大漠,在年關將近的時候,落到了戚玉霜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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