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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咚”的一声,彭老接着恨铁不成钢地“哎呦”一声,然后抬起哆哆嗦嗦的手,指着消失在外面的同手同足又晃晃悠悠的人影,颇感老无所依地喟叹一句:“就这样,以后怎堪当巫祝大任呢!”
不能堪当大任的游茏跟着纸鹤奔到柳林时,这里早已乱了套,有几个试图爬上围墙的噬魂鬼正扒拉着墙面,不管不顾地往上蹿跳。
游茏见状,当即搭箭挽弓,弦无虚发地射死了几个噬魂鬼。他不知道这些噬魂鬼是嗅到了什么美味魂魄,竟然无惧撞到隔界后会落一个化为灰烬的下场,兀自饥不可耐地想要逃出去。可等他望见墙角不远处的一个被踩烂的小竹篮时,不光眼睛瞪成了铜铃,一颗心更是呼哧呼哧的颤了起来。
“阿宵……”游茏难以置信地低喃一声,禁不住吸了吸酸涩的鼻子,并红炽着眸眼又直接射出去两箭。
此时,随他前来的另外三个兄弟也因噬魂鬼被迫在林中躲闪,不过这些突然冒出的噬魂鬼倒是并没有与他们太过纠缠,也没有伤到他们,就仿若石墙外当真有什么吸引噬魂鬼的魂灵,不是他们这些巫觋后人的魂魄能比拟的。
游茏还不知道石墙外的情况,等他把石墙下余下的几个噬魂鬼消灭后,便只能悲戚地对着一个破损的小篮子发怔,而那只随来的纸鹤却兀自扑簌着翅膀,悠悠然地飞出了石墙。
“阿宵……”游茏跪伏在地,将那个小篮子捂在心口,压不住地啜泣,“阿宵……你还那么小……还没……还没等到门主娶媳妇……你怎么舍得离开啊……呜……阿宵……阿宵啊阿宵……呜……”
“阿茏”凌景途拖家带口的翻墙进来后,实在没想到墙这边还有个嚎丧的人。
当然,游茏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看到了离家的门主,只以为自己哭懵了,见了幻觉,所以甚是悲惨地抽嗒着,更大声地嚎了句:“门主啊!阿阿……宵死得好惨呀!……呜呜……门主啊!”
他一个“宵”字吐得不清,如此断章取义,让凌景途乍一听,还以为自个儿出了趟门,便已在族人心中虽死犹生,永垂不朽了。
不过凌景途没有闲心雅致听这人哭他,他将阿宵还有鼠猫统统堆在游茏面前后,便不管不顾地抱着江渚,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柳林深处。
等凌景途一走,游茏倒是止了哭声,然后讷讷地盯着面前的一猫一鼠一孩,愣是不知道该干啥。
直到鼠哥不耐烦地跺了下他脚趾头,并习惯性地揣着大爷的威风,吩咐一句:“抱着我……”鼠哥动了动眼珠,瞥了眼旁边,又底气十足地补了一个字,“们!”
游茏没有应话,仅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紧接着出乎鼠哥意料地哀叫一声:“耗子啊!……门主等等我!有耗子!”
他边叫边跑,待跑出几步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虚张声势地嚎叫着蹿回来,然后将阿宵和黑猫夹在左右臂腋下,见鬼般离开了这里。
鼠哥被卷起的一阵“邪风”吹得晃悠了下身子,等他反应过来,却发现周遭除了他,便只剩一只从他脑瓜顶飞过去的金纸鹤。
鼠哥:“……”哪有耗子人家明明是老鼠嘛!
凌景途将江渚抱回竹楼后,直接忽略了那位看门的彭老大爷,径自抱人去了二层的房间,并拿出了所有能用的治伤巫药,毫不吝啬地用在他猪兄身上。
不过江渚这次伤得真不轻,贴身的白衬衫被血水染过,腥漉漉地粘皱在身上。凌景途看着这片肩头和背部的狰狞血色,额间挂上的汗珠不比疼得低吟的江渚少。他极小心地褪去江渚身上的衣服,但还是因衣物与皮肉间不经意的细微摩擦,惹得江渚冷僵的身子倏地紧绷了起来。
凌景途觉察到江渚无意识的痛楚,平时拿刀横扫千鬼的手忽然颤滞了片刻,连带着心尖也好似抖了一霎。他蹙紧了眉宇,尽量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可为江渚处理伤口的这段时间却比几千年的岁月还要难熬,等他为江渚敷好药,这清冽的俊容已宛如被滂霈大雨淋浇的傲骨清兰,催折得只剩难掩的憔悴。
他暗自唏嘘了口气,抬手抚过江渚紧拧的眉心,接着又安抚似地揉摸着江渚握僵的拳头。然而当他见到江渚手腕侧的咬痕时,蓦地想起来什么,便从床头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然后颇宝贝地摸了摸盒子上简单雕刻的楝树花纹,才舍得打开盒子,眼巴巴地盯着里面的一条断裂的柳枝手环。
这条柳环想是被安封了许久,已经变成了一条暮色沉沉的枯涩卷枝,而且断裂处的木疤许是经常被人用指腹摩挲,也已变得平滑圆润。
凌景途为江渚带上这条断裂的柳环之前,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答案,无论江渚是不是他要寻的人,若有机会,他都想陪他猪兄走遍余程,他想纯粹地护好一个人,就像那时有人单纯地护着他一样。
可现下他看着渐渐合拢在江渚手腕上的柳环,还有柳环上陡然闪刻的殷红的“途”字,心头悲喜交加的剎那,终是忍不住红炽了眸底,而那些所谓的纯粹单纯或许从一开始就并不单纯……
江渚记不清自己迷糊了多久,他只觉得浑身就像被车碾过一样,除了疼没有任何别的感觉。不过就算不清醒,也不妨碍他记住一些乱七八糟的梦。在这场梦境中,他也是如现在一样躺在床上,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可不知道是谁,非要将一碗苦涩的汤水灌入他口中。
那种令人胃腹翻涌的苦汤,江渚即使无意识,也绝不会咽下去。而那个灌他汤水的人似是觉察到他强烈的拒斥,倒是停下了手上焦急的动作。可谁承想,这人只停滞了须臾,便又用手扣箍住他的下巴,紧接着,一种温润笃实的触感袭来,他仅是嘤咛了一声,便不知这人用的何法硬封住他唇瓣,继而缓缓将苦水渡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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