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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顾茜犹豫片刻,到底低声道:“这原是我真心话。依着我看来,若真要寻那么一个夫婿,什么泼茶赌书,什么举案齐眉,什么相濡以沫都难描摹,必要知心知情知理知意,又须得生出一番热切,方能算是合宜。”
这一番话说得黛玉也不觉默默,好半晌,她才幽幽叹道:“我知道你的心了,只是子盛他未必能明白。纵他明白,可他原是外头做事的男人,总不比我们姑娘家,且将心意放在前面儿。纵是我,也未必全然……”
她没有再说下去,顾茜却只笑着道:“这也是我一番想头罢了,嫂嫂不必理会,现今我这般想,日后如何,却是说不准的。”黛玉却是深知她性情的,这话不过是安慰之言,未必能作准,只话赶话到了这儿,也须不好再深论,当下点一点头,略说两句话,她便将此话搁下不提。
然而,待得顾茂回来,用饭叙话之后,各个归房,黛玉便屏退丫鬟婆子等,悄声将今日一干事体细细道来。头前李纨所托的两件事,虽是事出突然,倒也是常有的,顾茂想着到底是亲戚,也有可怜可悯之处,因而点头应许:“既是托付与你,又不是为难的事,我理一理便是。”
然而,等黛玉说及顾茜种种言语,他便变了颜色:“妹妹当真如此说?她、她竟是这么个主意!”黛玉因叹道:“子盛,若不是她真心实意如此,我再不必忧心的。依着我看来,她已有几分斩钉截铁的心志,你若要强扭过来,怕是不能。”
顾茂半日不曾言语,许久才道:“哪是我要强扭过来,原是世情使然,由不得人不留心在意。我只有一个妹妹,自然想要为她考量周全,与她一生安乐的。”黛玉原是两头皆明白的,这会儿也只得道:“既如此,你留心在意在外,我也留心在意于内,且先瞧个一年半载。或许,她到时候竟慢慢转圜过来,也是未必。”
顾茂也知顾茜性情,当即沉默了半晌,终究点一点头,叹道:“也只得如此了。”
有了这一番事,夫妻两人便都有些怏怏不乐。偏这会儿许夫人并蒋昀母子预备回去,黛玉又须得帮衬打点,一发有些神思不属。许夫人一一看在眼中,待得闲暇,便笑吟吟道:“今儿一早,我便瞧着你们夫妇声色不同往日,原说偶尔有些嫌隙也是常情,倒不用外人多嘴的。只是现今你还挂怀于心,可见不是寻常小事,倒不知是个什么缘故。”
这许夫人素日不言不语,待人却极亲近慈爱。黛玉私心度量,就是真个婆婆也未必能如此了,因此向日待她也极真心实意。现今说起来,她犹豫片刻,到底将此间种种道明。
料不得是这么个事,许夫人也不由吃了一惊,沉吟片刻,却道:“我也想不到茜丫头竟是这么个心思。只是她既有这般心志,我们若想着她好,必要越发仔细谨慎才是。从来女孩儿家秉性柔弱,若是要强扭过来,未必能有好结果。
第一百八十六章觉有意不语待机缘
说到此处,原可就此暂做了结。
不想许夫人沉吟片刻,竟又说出另一番话:“只是,你素日与她好,可知她曾说过一番话?”黛玉微微一怔,因笑道:“在我跟前,她往日里再没提及与这个相干的话。许是年岁相当,有些话儿须不好开口,不比伯母,原是长辈,总更觉厚重可靠。”
许夫人沉默片刻,便将旧日蒋昀所述道来,又细看黛玉神色,慢慢添了两句:“也不知他甚么时候听来这一番话。这有意无意的,怕是出自真心。”
黛玉心中微动,只觉这一桩事原不出奇,倒是许夫人后头说的一句话,竟可细细咀嚼品度。只话儿未曾说破,一概在有意无意四个字之中,她便也沉默片刻,方柔声道:“伯娘恕罪,依着我看来,这既是有意无意之间,未必说得真准。不如后面细细计较,彼时清楚明白,方才能作准好事儿。”
两人皆说得含糊,心内明白,当下四目一对,便化作唇边浅笑:如今事儿未清,只看机缘罢了。
既有这样的默契,两下打住,她们便又叙了些诗词文章的闲话,各自散了。待得晚间,诸事皆已,黛玉便将许夫人的话一长一短,都说与顾茂,又道:“伯母这话大有深意,我度量着,她似是有些亲上做亲的心意。只齿序上头有些不好说,再有,大妹妹不提,就是蒋大哥那儿也未必十分作准的。如今,想来只是透个消息,以待日后机缘。”
“这却是伯娘素日为人做事的风格。”顾茂沉吟许久,方慢慢道:“我们两家既是亲近,便越要仔细谨慎。不然,落个求全之毁,岂不可惜。现今既有这样的意思,我们便等一等又何妨。横竖妹妹那里一时也说不得什么亲事。至于齿序上面,原是小事,并不必十分理会。”
黛玉便也微微点头,因道:“我也这般想,只等一等罢了。若过个一年半载,仍旧如此,那时另有一番道理。”夫妇两人便将此事压下,而顾茂又道:“过几日休沐,我有意宴请几位同窗知交并其家眷,将西席一时作准。至如姻缘大事,却得你提两句,且看缘分两字罢。”
这话说得简单,黛玉却知他实是斟酌了数日,因点头道:“我知道的。说来也巧,头前我下帖子邀几位姐妹来,偏出了琴妹妹那么一件事,只得往后推了几日。现说起来,正合上了。到时将这事说与大嫂子。她往日待我也好,若能亲与她说明白,总也是好事儿。”
顾茂原是男人,于李纹李绮的姻缘并不经心。听是如此,他方略略上心了些,又在心中的单子上添了两三个名字,笑道:“自来月老牵线,你我尽力尽心便是。”
而后夫妻一番情意绵绵,暂且不论。
只待得翌日,黛玉便吩咐各处,略作准备,又有许夫人蒋昀离京,家中着实忙碌。转眼三五日过去,顾家便车马辚辚,文人女客云集。顾茂早已东面园中设下宴席,当即相邀入席,言语款待起来。至如黛玉,也与顾茜一道儿,于后院西面接待一干女眷。
两下里皆如那日夜里所议,顾茂叙温寒,吟诗文等事后,便借机将贾家延请西席一事道来。众人皆是意会,当即便有一人笑道:“尊亲原也是诗书翰墨之家,若下帖相邀,西席也是小事,怎么……”
顾茂便将里面缘故道来:“本有西席,只他家出了缘故,竟须得归家处置一二年。因有些亲戚情面,若他再来,大约便要重聘了。因此便有些为难。”这也是常有的事。再者做两年西席也合宜他们这些有心举业的人,因此他们便都点一点头,只说明了其中缘故,便有一二个愿意的微露其意。
旁人只做不知,略谈论两句,也就作罢。而黛玉与顾茜这儿,也是如此,言说李纹李绮之事,道其长处,再微露难处,一众女眷原也有兄弟子侄人等,又是女子天性,竟也听了十分,而后心中有意的,便多问两句,自是显了几分。加之顾茜事事妥帖,黛玉言语风致,于宴席上也是和乐,待得各个散去,二三家夫人且要笑言日后常往来云云,竟也十分投合。
一时宴罢,黛玉、顾茜、顾茂计较一番,便定了一个单子,又有注明,后头再细细论来,倒也合宜了。至如旁的,也只能瞧一瞧缘分罢了。
特特是顾茜,她虽不知李纹李绮究竟如何,但红楼之中,千红一哭万艳同悲却是道理。大约这李纹李绮,若照着原来情境,也不会太好。如今另出一枝节,总比头前好一些。因而,她倒是三人之中最欢喜的:“总归也是一件好事,我们既是尽了心,上天总也会垂怜些儿。许或是真能成就一段好姻缘,也是未必呢。”
黛玉本自悲悯,现今虽好些儿,到底天性在那儿。而顾茂又是一等历练尘世,饱尝艰险的,自是明达实际,只向日里不愿于家中显露罢了。因而,两人听了,于心中微叹,面上也不过略略点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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