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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可能……你不可能是她……”雨水顺着荆无命的额上发丝淌下,顺着下巴流入衣襟,冷得彻骨,他的额上青筋根根暴起,一双死灰色的眼睛茫然地注视着她,他整个人本来看来就像是用一块灰石刻出来的。
但现在,这双死灰色的眼睛却带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之色。这块灰石,也像是火山喷发、岩浆爆裂之前的石头!
女人用手抓住了他颤抖的剑尖。
剑很锋利,有血从女人修长白皙的手指中渗出,极艳的鲜红,极冷的苍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荆无命的手颤得更厉害。
可是他的眼神却极其茫然,他看着她,又好像没有再看她,他伸出自己的右手,缓缓抚上女人近在咫尺的脸颊,脸上大片大片的花纹熟悉而陌生,他低喃着:“不可能的……她……她很早就死了……”
这话不像是说给她听,更像是说给自己的,低声说了一遍又一遍,似是永无休止。
“笨蛋。”女人的声音里带上了哽咽,雨太大,他不知道她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可是她这两个字一出口,荆无命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任凭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用空空的一只手夺下他最重要的剑,并且毫无顾忌地上前紧紧抱住他。
冰冷的雨水,湿透的衣衫,但紧贴上来的身体却极温暖。
“差一点,只差一点,我就要真的以为,你已忘了我。”荆无命听见女人在他的耳边低声呜咽,湿热的气息喷出,烫得他的皮肤从那一处起,热度一寸寸蔓延开来。
“还好,还好我没有放弃,还好我回来了。小荆……小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十年……真的、真的差一点就以为你死了……”女人紧紧抱着他,她的力气对荆无命来说一点也不大,纤瘦的胳膊一扳就能断,可是他却连推开她的勇气都没有。
——不,他根本就不想推开她。
他很想她能这样一直抱着他,不要再放开。
“阿云。”荆无命听见从自己的喉腔里发出这样两个音节,嘶哑低沉,没有了当年的稚嫩清脆,明明是熟悉到了骨子里的称呼,但十年之后,当他再次叫出口的时候,却发现竟然被他说得这样难听。
荆无命立即紧紧闭紧了嘴巴。
他突然再也不敢开口喊她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敢忘记妹子,小荆是会遭受上帝(ps作者大人我)的惩罚的!哼唧!
☆、大雨
天色暗沉如同凝滞的墨色,窗外是瓢泼大雨。
柴火“噼里啪啦”几声,几点火星溅起,橙色的火焰照亮这座密林中的猎人小屋,隔绝了外面的雨水、大风和湿冷的空气。
架起的衣服围着火堆被烘烤着,湿透的布料在木板的地面留下一圈水渍,木屋里的两人皆仅着薄薄的单衣,半干未干,贴在身上,这感觉并不好受。
木屋里安静得只有火星溅起的噼啪声,和外头的雨滴打在屋檐上的声音。
女人光着脚踩在木板上,白生生的小脚踏在上面走着,一点声音也没有。
她站在男人的背后,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将侧脸轻轻贴在男人肌理分明的背部,抱住了他。
“你为什么不坐?”她问。
男人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不该坐。”
这间木屋并不大,也不高,男人笔直地站在火堆旁,头顶几乎都要碰到屋顶。
他实在很高,不仅高,而且瘦。
男人听见她轻轻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又轻,又柔,仿佛带着无奈,又带着心疼和惆怅。
如同这屋外连绵不绝下着的大雨,细细密密的雨丝,竟然能将他的心困住,困住再也出不来。
“唯有站着,才能永远保持警惕,”女人抱着他的手臂渐渐收紧,她的声音里居然隐隐有了愤怒,“这个该死的道理,是谁教你的?”
“我要杀了他。”
女人这样说。
荆无命没有回答。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甚至不想开口,只要一开口,他就能听到自己发出的那种嘶哑的声音,缓慢的语调,既无高低,也没有情感。
这声音就像他本人一样,漠视一切情感,一切生命——甚至他自己的生命。
但是,很久很久以前,当他还和薄云在一起生活的时候,他的声音并不是这样的。
她一定觉得我现在的声音非常难听。
荆无命很肯定地猜测。
因此他再一次紧紧闭紧了嘴巴,连哼一声都不愿。
“小荆,这样站着,好累啊,”女人缠着他的腰,从他的背后绕到跟前,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轻轻道,“我想要你和我一起坐下来,你会坐下吗?”
荆无命没有说话,他依然一动不动,如同一尊石像,他甚至连头都没有低下,只有那双灰色的眼珠子往下转了转,看向她。
——却又好像没有在看她。
他的瞳孔很大,所以当他看着你的时候,好像并在看你,他并没有看你的时候,又好像在看你。这双眼睛既不明亮,也不锐利,但却有种说不出的邪恶妖异之力,无论是谁看到了,心头都有些发冷,似乎一直冷到骨髓里。
而且,无论谁被这双眼睛瞧了一眼,心里都会觉得很不舒服,很闷,闷得像是要窒息,甚至想呕吐。
可是薄云此刻就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双眼睛。
他不动,她也不动。
他的眼睛始终没有变化,可是渐渐的,渐渐的,她的眼神开始变了。
——终于,荆无命终于从她的目光中,读出了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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