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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太子（第1页）

宇文曜虽然投了个好胎，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缺过吃穿度，连因为在部队的几年耽误的课业也被老头子挥一挥万恶的资本主义触手硬是给他拉到了越大部分同龄人的水准。可说到底，他的本质还是一个普通人。

作为一个普通男孩子，他也不能免俗地少不了经历幻想成为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天天抱着各种热血漫画、小说的童年，再大一点，就跟着班里同学资源共享传阅各种各样的小说，什么重生穿越、修仙飞升，看的时候把自己代入主角，连做梦都巴不得能随手写一张符纸就凭空化物。

谁还没点中二年纪做梦的权利呢？

再后来，等他猛然惊觉，就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早已经没有了当初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偶尔闲来无事刷一些当下热度比较高的影视作品，也不过看过就揭过了，国外一些自然研究报道热火朝天的时候，他也只当那都是一群异想天开的毛子闲出屁写的自传体小说，看过惊叹过，作为茶余饭后的闲聊话题，倒也有几分别样的趣味。

宇文曜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这种观念转变有什么不对，反而，他觉得这是一个构建了正确完整的世界观之后的成年人正常的反应，可他打死都想不到，自己被这个笃信的“世界观”狠狠抽了一巴掌......

这几天宇文曜的神志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不清醒的，时而有一些短暂的能稍加运作的时候，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就乱七八糟地自己跟自己吐槽了一堆，还做了个不着边际的梦。

他梦到小时候一次过年和母亲回了乡下的老家，据说乡里住了一个看相摸骨很准的老相师，一字千金。那相师据说脾气古怪的很，十里八乡都赶着敲他家门，重金只求对方给自己定个祸福，可人就是什么都不稀罕，只看长得顺不顺眼。当时宇文曜和母亲只是恰好从门口路过，那老相师正在打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省慕名而来的外乡人，一看到他，二话不说就把人撇下，拉住自己硬是对母亲说这娃娃生的一副帝王相，将来必是人中龙凤，之类的巴拉巴拉，一开始母亲听得还挺高兴，可那人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母亲一下就变脸了，拉着自己就走，还一直嘟囔着“胡说八道”。

当时就觉得奇怪，那人到底说了什么，把一直好脾气的母亲气成这样？

宇文曜在梦里还是个半大点的小屁孩，哪里听得进去那些囫囵话，听没两句就自己跑到一边去了，隐隐听了一耳朵，却也半个字都没记住，现在再想记起来，实在是强人所难。

不过别的不说，就眼下这情况来说，这相师说的也是真的准。

所以宇文曜在强大的心理素质支撑下，经过了几天病榻间的思考，不光坦然接受了这个设定，最后还下了个定论，觉得自己果然是命好，随随便便一穿就穿成了个皇帝。

相比之下，那个汪太医汪太医的命就不那么好了。三天前他给宇文曜把完脉开了药，立下了“皇上洪福齐天，按照方子调养几日一定无大碍”的豪言壮志之后，宇文曜就像是故意跟他对着干，当天晚上开始便一病不起。

先是高热不退，一开始还能不时清醒着说两句话，到第二天便开始没有反应了，第三天开始水米不进。

“皇上身上大大小小的十多处刀伤本就是处处致命，对方下手显然没留余地，加上受伤之后长时间淋了这带着春寒的雨，之后伤口又不知从哪沾了腐败的草木泥泞感染，情况本就不容乐观，前几日见皇上苏醒，臣以为......”汪太医本就不年轻的脸经过这几天之后，又添了不少褶皱，此时对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丞相颤颤巍巍地为自己辩解，脸色简直比躺在床上的那位还要难看。

温谨言睨了他一眼，晃了晃杯子里的茶水，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汪太医，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怪我没有早一些找到皇上，还是让我直接为皇上盖一张白布，然后去找那个大逆不道的刺客来给皇上陪葬？”

他的语气不咸不淡，似乎正在谈论的不是当今天子的生死，而只是手下一条猫狗的去留。

寝宫内包括汪太医在内的所有宫人齐刷刷跪了一地，恨不得把头都埋进地下去，一眼看过去就像一群弓背畏缩的鸵鸟。

温谨言一眼扫过去，手里的茶杯重重搁在桌上，“喀”地一声，汪太医整个人抖了抖。

“抬头。”温谨言压着声音。

汪太医全身打着摆，听话地当真只敢抬起头，其他部位一点不敢动，面如死灰地朝那位高权重的丞相看过去。

“我再问你一次，能不能救？”温谨言的语气依然不愠不火，他的眼角天生弧线圆润，本该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可偏偏生了一张薄唇，一开一阖间，愣是带了点薄情寡义的味道，一衬托下，无端就让人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汪太医大概是在他的注视下忘了呼吸，一张惨白的脸硬是憋得红了个透，颇有变成青紫的趋势，这才咬了咬牙“下官，万死不辞。”

温谨言又扫了一眼跪在他身后的一群太医院的人“诸位呢？”

“我等自当尽心竭力！”

温谨言在一片打着颤的口号声里起身掸了掸衣摆“既然各位太医有这信心，本相自然放心。”他说着，闲庭信步地穿过跪了一地的人，走了。

脚步声出去老远，寝宫内跪着的一群人还迟迟不敢抬头，更别说起身了，那人的余威就像来自猛兽的虎视眈眈，压着众人的后颈趴伏在地上，谁要是敢动一下，就会成为那只出头鸟，被撕咬成碎片。

直到从床上那位的嘴里传来了一声轻咳。

一众太医院的人大梦初醒，从地上几乎一下跳起来，七手八脚地凑到皇帝床榻边，诊脉的诊脉，翻眼皮的翻眼皮，检查伤口的检查伤口，那场面乍一看，可真是好不热闹。

宇文曜要是还醒着，指定会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医学院里放在解剖台上的尸体，被一群半吊子医生围住，指手画脚地好一通比划。

可就算太医院的太医们如何焦头烂额心急如焚，宇文曜身上的病症，依然势如猛虎，毫不客气地燃烧着当今天子的命。

到次日凌晨，皇帝在众目睽睽之下睁开了一次眼睛，而后忽地倒抽了一口气，便开始连呼吸都断断续续地，进气出气都显得不那么通畅了，汪太医吓得不清，巴不得自己把脑袋砍下来端在手上，可到底医者仁心让他无法赶在病人离世之前就轻生，于是差人赶紧去请丞相，自己领着太医院的人，回去翻阅古籍去了。

温谨言来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命人去请来了太子。

太子生母过世得早，之后一直未立新后，平日里皇帝像是修了禅道，清心寡欲地很，后宫佳丽成群，却从进了宫开始就只是随意看上两眼看着心意封了位份，从此再没临幸过谁，选妃添妃，也像是只为了封住悠悠众口。乃至于今时今日，剩下的一众妃嫔，竟然没有一个位份够进这皇帝寝宫来的，只能乌泱泱在门外跪了一片，一个个哭得梨花带雨，娇艳可人。

可依然没用，她们的陛下清醒的时候尚且不曾多看她们一眼，到如今病入膏肓，就算后悔，也是有心无力了。

温谨言有点受不了了，抬了抬眼，皱了下眉，一旁战战兢兢的宫人差点以为他要火的时候，他却提脚走到门边“来人，送各位美人回去吧，这天寒地冻的，眼下太医院的各位大人都为了皇上的龙体殚精竭虑，若是在座各位哪位再受了凉，恐怕他们就真的拨冗不出了。”

他这话说的温吞，却没人敢多吭一声，乖乖收起一张张嚎了半天还妆容精致的哭脸，全都默默站起身来，原地散去了。

开玩笑，陛下本人平日对温丞相还礼让三分，她们这些有名无分的妇人家，哪里敢多置喙。这戏也演到了，有人不愿意看，还是散了才是识趣。

温谨言看着那些娇俏的身影，人还没走出这院墙，就已经开始和身边的人谈笑风生了，一时脸上寒意更重了一些。

这森森宫墙之内，到底有几个人还存着真心？

温谨言垂下眼，转身回到寝宫里，年幼的太子站在床榻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不过六七岁的模样，束手束脚地捏着自己的衣摆，丞相说让他待着，他便半点都不敢动。

小太子看着床榻上面色惨白如纸的男人，暗暗咬着嘴唇，努力地想让自己表现出一些悲伤的情绪来。可他对眼前的男人实在太过陌生了。

他自打出生就没见过这个名义上的父皇几面，母后还在世的时候也很少提到他，虽然作为这偌大皇宫里唯一的皇子，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但他的处境却其实并不那么好受。

常人只道他锦衣玉食，生来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的母后也实在生得好命，头一胎便生了个太子，从此储君之位握在股掌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