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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雅无暇理会这些琐碎的人情世故,接过早餐就吃,随口问:“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小顾表情无比受伤:“雅姐,我都跟你自我介绍过三回了,我叫顾谅。”
江怀雅反省了一路,飞机抵达西宁机场,她给小顾买了热饮赔罪。
一行人走出机场,灰黄色调在眼前绵展开来。小顾捧紧了热饮:“这地儿可真够荒的。”
“待会儿有的荒呢。”年编冷冷出气。
他们要采访的人家在山区,是一个救援队队长的遗孀。
这个事件从生之初就颇受关注——一所著名高校的大学生探险社团,来未开过的山区当背包客,结果遇上大雨路滑,迷路被困山中。当地民间救援队第一时间出动救援,然而就在一队大学生都成功被找到之时,生了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变故,救援队长王诚坠崖牺牲。
家属拒绝接受任何采访,他们这一趟也有颇具挑战。
他们先是在市区住了一夜,第二天坐火车到相邻的县城,又改坐面包车进村子。
一开始果然吃了闭门羹,他们于是决定暂时在县城住下。返程的车上,年编给小组开队员开了个简短的会,确定方针:一边等候那家人的消息,顺带在镇上向邻里收集信息,并分出一个人去联系救援队里的其他亲历者。
这地方的条件实在算不得好。
江怀雅住进旅舍的时候,还在和顾谅打:“这宾馆说自己是三星酒店,全北京的快捷旅馆都不服啊。”
他们住的地方在三楼,旅馆没有电梯,顾谅正帮着她把行李拎上去,就听见二楼有女人在吵架——“你们这地方能住人吗?这热水里面都有沙的。”
——“小姐,我们这里的热水全都是自己烧的。这个是水垢,不是沙。”
——“水里有水垢,那不就是沙吗?”
顾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和江怀雅对视一眼。
听声音,这女人年轻得很,大约二十三四岁。那浑然天成的语气绝不是矫造出来的,一听就是被娇惯了几十年才能造就。江怀雅路过二楼的时候不禁多看了眼——只有一个背影,一身国际大牌,身段纤细又苗条。
顾谅的目光则放肆多了,探头探脑看了好一阵,走到三楼,悄悄过来跟她分享:“雅姐,那是个美女呢。”
“你又晓得了?”
“那是。虽然就瞧见个大侧脸,但那皮肤那线条,绝对是个大美人儿。”他摆弄完自己那点眼光,又谄媚兮兮地弯下眼睛,“当然,比起我们雅姐那可差远了。”
江怀雅朝他嘁了声,跨进自己房间。她这趟过来知道条件不会好,带的衣服全都是牛仔裤灰毛衣,要多土有多土,这马屁就是拍在马脚上。但面对顾谅,总像面对一个卖乖讨巧版的江潮,她心情很容易就好起来。
旅馆的条件确实不好。白床单倒也不是潮,就是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像霉菌和沙尘的混合体。她坐在皱巴巴的床单上,思索自己行李里有没有带包头包脚的睡衣,结论是好像没有带。
她的睡裙全都是丝绸的,吊带,不管春夏秋冬都一贯如此。
看来这个习惯得改改了。
想完这些,她想到了聂非池。
出差采写的事她并没有告诉他,反正他也不在北京,她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但坐在光线昏沉的小旅馆里,她突然又想给他打个电话。
告诉他,自己也来大西北了,问问他,你还好吗。
她觉得自己其实是想念他的。
这个电话出于不知名的原因,并没有打。
这直接导致她忙完一天的采访工作回到旅馆的时候,呆立当场。
对于身处工区的地质野外工作者,有一句著名的调侃——“远看是讨饭,近看在勘探”。
江怀雅一直很难想象风清月朗的聂非池野外工作中的样子,直到这一刻。她在前台问接线小妹,有没有苹果的充电线。小妹翻箱倒柜找出一条客人以前落在房间里没拿走的:“这个行吗?”江怀雅拿去一看,接线口上一个华为的标志被磨损得差不多了,无奈地朝她摇摇头。
小顾和年编用的也都是安卓机,她一时不知在这个小镇上,该找谁借充电线。
然后她就在焦头烂额之中,看见了聂非池。
那是一队人,前面的男男女女都很面嫩,好几个还背着双肩包,穿牛仔裤,运动鞋上沾着没有干透的泥。后面走着一男一女,都穿统一的工装,虽然看着风尘仆仆,但显然从容许多。在后面还有几个穿工装的队员,看上去年纪就要大上不少。
郊县的黄昏是浓烈的,火烧云在天际投下油彩一般的霞光,送他走来。
这时候的他染上风霜,从神坛掉进这黄土人间,气质更为内敛宽和,褪去了她最讨厌的清高,反而更引人瞩目了。
江怀雅一眼就认出了聂非池,并猜测他旁边紧挨着说笑的那位就是电话里的小师妹。
但他们显然都没有看见她,一行人直走向饭厅。
她就这么站在前台,好似面对一群陌生人,没有喊住他。更何况他进门时的目光没有与她交错,应当是没看见她的。可是好巧不巧,某一刻福至心灵,他脚步突然一顿,回过了头。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根线指引。
小念在他身边顿住:“师兄,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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