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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唯一能让林妹妹吐血焚稿的,只有宝玉。
他太懂得她,他又太不懂她。
我勉qiang装出镇定的样子:&1dquo;你和林姿娴办报纸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生气?”
&1dquo;你这不是生气是什么?”他反倒咄咄bī人,&1dquo;你为什么对我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我远远看着他,他眉峰微蹙,显然是生气我的无理取闹,在他心里我就是无理取闹。他明明知道我很忌惮他和林姿娴的关系,因为我惶恐,我害怕——太多的人将他们视作金童玉女的一对儿,而我是无意间攀上王子的灰姑娘,时时担忧王子会看上真正的公主。我忽然有点心灰意冷了:&1dquo;随便你和谁办报,和谁jiao往,反正都跟我没关系。”
他似乎被我这句话噎了一下,过了没几秒,他就冷笑:&1dquo;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这种yīn阳怪气的样子我最受不了,我被他噎得口不择言,我说:&1dquo;我想什么也跟你没关系。”他满不在乎地说:&1dquo;既然这样不如分手吧。”
我的心里似乎被针刺得一跳,仿佛没有听清楚他说了句什么,以前我们也闹过几次别扭,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没有想过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抿紧了嘴唇也咬紧了牙齿,防止它们出颤抖的声音,脸上却若无其事。我一度以为我有了他就有了全世界,可是现在全世界都将我摒弃了。自尊和本能一瞬间就回来了,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清楚而尖锐:&1dquo;那就分手吧。”
他转身就走了,毫不留恋地大步走远,我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冷到全身抖。
很多次我做梦梦到这个huang昏,梦到他的这个转身,我在梦里一次次哭醒,可就没有勇气追上去拉住他,告诉他我不要和他分手。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这世上注定有一个人,虽然他属于你的时光很短很少,但你如果想要忘记他,已经需要用尽一生。
我独自从地铁站走回到学校,没有打车,也没有坐公jiao,走得我很累很累。在这一段路上,我一直想着萧山,我有好久没有这样想过他了。每次我都刻意避开这个名字,我把他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太多的东西把我对他的思念掩埋了起来,我可以正大光明想念他的时间很少很少,从来没有像今天晚上这样奢侈。
等我走回学校,食堂早就关门了,我拖着已经冻得麻的两只脚,又去了西门外的小店,随便要了一碗刀削面。面还没上来,拿着一次xing筷子,无意摩挲着上面的毛刺。我冥思苦想,猜测萧山到底会到哪里去。他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他会不会独自躲到没有人的地方——我失去过至亲,我知道那是一种如何令人狂的痛苦。没有人可以劝慰,因为根本没有人和你有相同的经历。
父母去世后我在netg上躺了几天几夜,不吃不喝,只想着爸爸妈妈为什么这样残忍,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走呢?怎么舍得把我一个人撇下,让我受这样的痛苦。
那时候我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就像个活死人一样。
老板把热气腾腾的刀削面端上来了,我忽然想到了——不管是不是,我要去看看。我连面都没吃,搁下钱就走了。
我知道我在给自己找借口,当我搭着城际快线,前往邻近的T市,我看着车窗外铁路沿线的灯光一闪而过,只觉得胃里空空的,脑子里也一片空空的。其实我只是给自己一个借口吧,因为他离开了我这么久,不论他是不是会在那里,那么我去看看也好。
下了火车已经是清晨,我打了个的士,告诉司机地址。这城市仿佛刚刚从睡眼惺忪中醒来,街头车流并不多,路灯还没有熄灭,在拂晓的晨雾中寂寞地亮着,我想起萧山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带我到T市来,是高二放暑假的时候。萧山的姥爷姥姥原来在这里有套老房子,原来是给他小姨住,后来他小姨移民了,老房子就空在那儿了。那天他曾带着我走遍附近的大街小巷,告诉我在他小时候这里的qíng形。
出租车停在巷口,司机打开灯找给我零钱,我仓促朝车窗外看了看,不知道那家面馆还在不在。应该早就没有了吧,这世界物换星移,日月异。
早晨的风很冷,我沿着巷子往里走,这里都是有些年头的家属区,两侧全是很高的灰色水泥墙。我差点迷路,最后才找着小区的院门。门卫室里还亮着灯,可是没看到有人,大铁门关着,可是小铁门开着。有晨归的人在吃力地搬动电瓶车,车子的脚踏磕在门槛上,清脆的碰撞声。我跟在那人后面走进去,门卫也没出来盘问我。
我没有觉得庆幸,因为我一直在抖,连步子都迈得不利索,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害怕。
老式的楼房一幢一幢,像是沉默的shou,蹲伏在清晨朦胧的光线里。我在中间穿梭来去,可是所有的楼房几乎都是一模一样,我仰起头来,只能看到隆冬清晨灰蒙蒙的天空。我腿脚软,终于就势坐在了花坛上。花坛贴着瓷砖,冰冷沁骨。这么远看过去,所有的房子都是似曾相识,有几间窗口亮着灯,有清晨锻炼身体的老人在寒风中慢跑&he11ip;&he11ip;我坐在花坛上,筋疲力尽,我知道我肯定是找不到了。
我全身的骨骼都渗透了凉意,两只脚冻得麻,腿也开始抽筋,但我不想动弹。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冻死之前,其实是最幸福的,如果我可以冻死在这里,也应该是幸福的。隔了这几年,我把自己的整个少年时代都埋葬,我以为自己已经把自己放逐,可是却像个疯子似的跑到这里来。
对面的墙角是灰白色,粗糙的水泥被抹平了,有人在上面用粉写着字:&1dquo;许友友爱周小萌”。迹歪歪扭扭,或者只是不懂事的小学生。小时候常常也有无聊的孩子做这样的事qíng,拿着粉在不起眼的墙角里涂鸦。恶作剧般写上谁谁爱谁谁,那时候根本不懂得爱是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字很神秘,一旦被谁写在墙上要生气好几天。可是直到懂得,才知道原来这个字如此令人绝望。
我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天气太冷,冷到我的脑子都快要被冻住了。最后我拿手机的时候,似乎都能听见自己被冻僵的关节在嘎嘎作响。
我打了个电话给林姿娴,她的声音还带着朦胧的睡意,我看到手机上的时间,是早晨七点钟。
我连舌头都冻僵了,口齿不清地告诉她:&1dquo;我猜到萧山可能在哪儿了。”
她似乎一下子就清醒了,急切地追问我。
&1dquo;他小姨有套房子,地址你记一下。”
我把地址什么的都告诉了她,她向我谢了又谢,或者只有真的爱一个人,才会这样在意他的安危,这样在意他的快乐。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挂断电话,然后把头垂进双膝。
我根本没有勇气面对过去,等我鼓起勇气的时候,我却没有办法再找到萧山。
一直到上了返程的火车,车上的暖气才让我回过神来。我很饿,走去餐车点了一碗面,大师傅一会儿就做好了。
面盛在偌大一只碗里,汤倒是不少,只是一股调料的味道。餐车上铺着白色勾花的桌布,火车走得极稳,面汤微微地dang漾着,我慢慢地摩挲着一次xing筷子上的毛刺,重想起火车刚刚驶离的那座城市。我知道那条巷口小店的刀削面特好吃。因为萧山曾带我去过。我还记得特别辣,萧山被辣得鼻尖都红红的,满额头都是晶莹剔透的细汗。
他悄悄告诉我:&1dquo;我小时候就是在这里学会用筷子吃面的。”
我忍不住笑:&1dquo;那你原来怎么吃?用手吗?”
他说:&1dquo;当然是用叉子啊。”
我还记得他那时候笑的样子,亮晶晶的眼睛里全是我的影子。
高二的暑假是我人生中最快活的一个暑假,因为我拿到了奖学金,差不多天天可以找到借口出来,和萧山在一起。我们去公园里划船,他带我去游泳,教我打壁球。有一天我们甚至偷偷买了火车票,跑到T市玩。
&1dquo;我小姨出国去了,钥匙jiao给了我,没有其他人知道这里。有时候我会一个人躲到这里来,因为小时候姥姥姥爷就住在T市,我在这城市待的时间最久。那时候每年放暑假,我就被送回国内,老式的家属区其实很热闹,有很多同龄的孩子,大家一起玩游戏,我觉得在这里过暑假是最快乐的事。”他有些赧然地微笑,&1dquo;他们叫我小洋人,因为刚回来我的中文总讲得不好,普通话还没有英文流利。还有,不会用筷子吃面条。”
萧山都是用左手拿筷子,拿刀也是,我一直笑他是左撇子。当时他正在厨房里切番茄,连头也不抬:&1dquo;左撇子怎么啦,左撇子也比不会做饭的人qiang。”
我吐了吐舌头,不敢再招惹他。难得有空无旁人又一应俱全的老房子任我们大闹天宫,我兴冲冲地提出要自己做饭,也是我闹着要去买菜。结果T城的夏天非常热,又正好是中午,烈日炎炎,从市出来走了没几步,简直一身汗。路边有卖冷饮的冰柜,萧山买了盐水冰棍给我:&1dquo;尝尝,我小时候就爱吃这个,觉得比所有冰激凌都好吃。”
我一路吮着盐水冰棍,一路跟着他走回去。觉得自己像是小朋友,被大人带着,什么事都不用管。那种感觉奇妙又安心。
等回到老房子里,两个人都满头大汗,对着嗡嗡作响的老空调chuī了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
萧山问我:&1dquo;你会做什么菜?”
我眼睛也不眨地告诉他:&1dquo;蛋炒饭。”
最后还是萧山大展身手,虽然他水平也不怎么样。我俩挤在厨房里乱作一团,我坚持番茄和蛋是一齐下锅的,萧山说番茄要先炒一下,最后油锅烧热了,一看到他把番茄倒进去,我眼疾手快就把蛋也倒了进去。
刚烧开的油锅很热,蛋液被炸飞溅到我手上,烫得我大叫了一声,萧山抓着我的手就搁到了水龙头下,一边冲一边着急:&1dquo;烫哪儿了?”
凉凉的自来水从手背滑过,被烫到的地方渐渐麻木。萧山的胳膊还扶在我的腰里,他的手真热,掌心滚烫,隔着薄薄的裙子,我只觉得他的手就像是一块烙铁,烫得让我心里慌。我觉得不自在,讪讪地说:&1dquo;不疼了&he11ip;&he11ip;”
厨房里很热,抽油烟机还在轰隆轰隆地响着,夏日的午后,仿佛万籁俱寂,连客厅里电视的声音都仿佛隔世般恍惚。楼上楼下都寂若空城,我心跳得近乎虚,而他的脸慢慢低下来,他比我高许多,这么近的视野里,他的眼睫毛真长,真密,那密密的睫毛直朝我压过来,我都吓得傻了。两唇相触的一刹那,我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像只油锅,轰一声只差没有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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