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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元……”夏侯妙又哀哀地喊了他一声,看他那张英俊熟悉的面庞,意动不止,忽搂住他脖颈,伏在肩头,“你也替我和阿媛想一想,我知道,你自浮华案后跟兄长尚书他们不觉疏远了,我知道浮华案对你而言,太不公了。可那是先帝朝的旨意,你要清楚,跟兄长表兄尚书这些人并无干系的,尤其兄长,他从来对你毫无芥蒂,你真的不清楚吗?”
桓行简被她勒得紧,她从没这么大力气拥抱过自己,那股劲儿,生怕他消失了似的。
“清商,”任由她抱了自己一会儿,桓行简那张脸上丝毫表情没有,冷冷清清,一手慢慢抚上她脊背,“好了,你每天真的是忧思太甚,刚才不还是说觉得一切都很好吗?”
“不好!”夏侯妙的手臂忽将他箍得更紧,两人丝摩擦着,她贴上他的耳畔,像是恐惧极了,“粮市上石苞为什么总跟那些犯人来往?那些人,到底是做什么的?子元,我真的很怕。”
逆鳞也不过如此了,桓行简心中紧,目中那股冷酷意味犹如火海燎原,他嘴角忽凉薄一笑,拍拍她:“不要怕,我在这儿呢,我知道你姓夏侯,”说着眼眸一沉,声音却几多温柔,“自然不会叫你为难。”
音落,慢慢扶开她,垂挑眉笑她一句:“哭了?别哭,眼睛肿了可不好看。不说这些了,你那天说作的梅花已成,走,去看看。”
他拥住她,从屋里走出,吩咐廊下候着的婢子一声,接过灯笼朝夏侯妙的画室去了。
屋里灯火如常,夏侯妙轻咳中问婢子怎么回事,婢子答说:“刚才,姜姑娘来过,说想看看夫人的画,问夫人今晚来不来,等了半晌,人又走了。”
陡闻人语,里头嘉柔一喜,正想着怕是换了个婢子不知自己又回来,刚要抬脚,却听到桓行简的声音响起:
“都退下罢。”
嘉柔那一双脉脉含情的眸子里笑意顿散,玉白的手指一抚胸口,慌不择路,只得提起裙角,蹑手蹑脚朝那扇山水含春般的画屏后一站,屏住了呼吸。
夫妻两人进来后,门吱呀一声合了,这一声,听得嘉柔不免心惊肉跳,忽又后悔自己小人似的要听人私语了,心中十分懊恼。
案头画作摊开:疏篱竹坞,曲栏坡石间梅枝遒劲盘结,朱砂平涂的花瓣,勾勒有法,不见粉壁绿窗,意在标清,全然无一分半点烟火气,夏侯妙笑道:
“这一幅,上头的篱笆坡石,还得谢柔儿的指点。别看她年纪小,也有见识深刻之处。”
桓行简心绪全不在此间,泛泛扫视,一笑道:“果然好画,火气尽脱。”
“是,柔儿这样的女郎,何人不爱?”夏侯妙艰难说完这句,好似耗尽了生平所有力气,她笑看桓行简一眼,这一笑,说不出的枯索。
尔后,把另一幅轻轻展开,不是他物,正是一粒珍珠耳珰,法精妙,栩栩如生。
正是在他捡来的那只耳珰。
桓行简看了兀自轻笑,抬起脸来,注视着做了他八年妻子的女人:“不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人不爱?你几时知道的?”
夏侯妙那双手,逐渐收紧了,听桓行简似是一哂,将画拂开:“画是没有火气,可你的人看来是有火气。”
屏风后,嘉柔一张脸憋得通红,不知他夫妻俩个在拿自己打什么机锋,不觉间,小巧白腻的鼻端沁出了艳晶晶的细汗,帕子绞的死紧。
外头,竟似陷入一阵死寂,她再回神,是又听到了一声门响,有细微的脚步声,却是石苞在说话:
“夫人,该用药了。”
夏侯妙微微吃惊,桓行简已经接过药碗轻描淡写说:“我吩咐的,你总不好,父亲和母亲都很是担忧,”说着,像是浑不在意方才生的一切,“我桓家还指望着你给我再生一儿半女,好生调养吧。”
药碗稳稳地递到她手上,桓行简不忘半真半假地笑,“你要是总不好,我可真要再多纳几个妾室了。到时,不知道太初怪不怪罪。”
听他忽然提及兄长,她一愣,永远记得婚夜他那句低笑:“太初的妹妹,是么?”
药味极苦,她如饮酒般一饮而尽,平生难得地也想撒娇一回--吃两颗蜜饯压一压那份噬骨的苦。
但最终没说,被桓行简相引到案前,他自身后贴近,把塞到夏侯妙手中,犹如情人般温柔低语:
“你我夫妻多载,清商,你还没画过你的夫君。”
夏侯妙微觉晕眩,他身上的熏香总是冷的迫人,可又分明清透。
“你知道的,我并不会画人物。”她执的手竟不太受控制,眼看不清,顷刻间,五脏六腑犹如针刺,痛得人跟着痉挛,一阵天旋地转,她的手臂撑在案头碰洒了颜料、墨、砚台。
一地狼藉。
桓行简深深抱住了她,夏侯妙面部扭曲,肩头剧烈一抖,喉底忽冲出一脉鲜红,喷落成数天然狂草,浸透纸张,远比梅艳。
“我说了,我知道你姓夏侯。”这是桓行简抱着她,在她耳畔低语的最后一句。
她慢慢回头,一双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悲哀和错愕,可是,最终又似乎化作一丝了然,她紧抓他衣袖的手,渐渐无力。
“子元,来世……”夏侯妙鲜血直涌,望着桓行简那双无情无欲的一双冷眼,她的枕边人,是她低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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