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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籠罩下的驍山,寂靜地聳立在濃重的黑暗之中。
驍山關地處兩座險峰之間,兩側都是數百尺高的懸崖峭壁,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此時,驍山關中,依然點著明亮的篝火,犬戎的王帳大營就設在城中,在篝火之前,胡琴歌舞之聲遙遙地飄來,迴蕩在山林間,沙啞的聲音浸滿了美酒與歡樂,醉生夢死,晝夜不休。
戚玉霜騎著馬,立在高高的懸崖峭壁之上,俯瞰著整座驍山關。
熊濤策馬趕上,低聲向戚玉霜回稟道:「大將軍,山腳下守備的犬戎兵一點防備都沒有,已經被我們盡數殲滅。」
戚玉霜點了點頭,面上卻沒有露出一點喜悅的表情,依舊定定地注視著燈火通明的驍山關。
熊濤見她看得出神,有些不解:「大將軍,您怎麼了?」
戚玉霜垂下眼睫,用馬鞭向下一指:「你看吧。」
「驍山關,已經屠城了。」
熊濤雙目驟然睜大,他驚愕地回過頭,只一眼,就直勾勾地落在了驍山關城外最寬闊的一片曬穀場上。
北疆的百姓,一向是辛勞與勤奮並存的。北疆氣候惡劣,許多糧食不適宜種植,能種下並等到收穫的,來來去去,終於實驗出幾樣耐寒耐旱的穀物,他們便堅持不休、勤勤懇懇地春種秋收。縱然年年收成稀薄,卻也從不埋怨,每逢秋天打回來一片谷,都攤開鋪灑在一片片寬闊的曬穀場上。等農忙過後,再集中幾貫銀錢,請戲班子來寬闊的曬穀場上搭台唱戲,歡聲笑語地慶祝一年的豐收。
只是如今,那片四方寬廣的曬穀場上,卻已經被蔓延的鮮血,染成了極為深沉的濃褐色。
一具具屍體,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如同被割斷喉嚨後失去生機的羔羊,被犬戎人隨意堆扔在曬穀場上,壘成了一座數不清數量的小小山包。一條條手臂仿佛還向著生前最為牽掛的方向努力伸展,似乎想要抓住他們心中最後所愛的人——然而,即使是三歲的稚童,最終也沒有逃過犬戎冰冷無情的彎刀刀鋒,那一個個小小的身影,終究也失去了所有鮮活的氣息,成為了永遠冰冷的砂礫。
真正的屠城。
犬戎所過之處,不管抵抗與否,最終等待城中百姓的,都是無處可逃的大屠城。
驍山關如此,臨陽城如此,北疆的一座座城關,一個個村落,仿佛永生永世,都淪陷在這種恐怖的陰影之中。
戚玉霜的雙眼冷如寒冰,龍泉劍在劍鞘中發出陣陣難耐的嗡鳴。縱然早就已經知道犬戎兇殘暴虐的秉性,也料到了這個結局,但在這一刻,戚玉霜還是忍不住手指微微顫抖。她緊緊咬著牙根,柳眉豎起,一字一頓:
「王——奇——該死!」
王百用為了一己私利,讓不堪大用的侄子王奇去駐守驍山第一道門戶,結果就是在犬戎大軍壓境時,王奇嚇得肝膽俱裂、魂飛魄散,直接棄城而逃!
王奇死在忽勒古手中,是便宜他,若非他已死,戚玉霜心中殺意已現:這樣的人,早晚要讓軍法處置了他!
不僅僅是熊濤,後面跟隨著大隊登上山嶺的人,看到驍山關外的慘象,一時間,都陷入了震驚的沉默。
沉重的氛圍深深地壓下,籠罩著這一支隊伍。
戚玉霜終於緩緩開口:「鎮北軍的戰士們,看到驍山關的場景了嗎?」
她轉過頭,眼睛中的冷光明亮得嚇人:「如果我們無法滅盡犬戎,我們身後的百姓,就是這樣的下場!」
「現在,取出你們背後包裹中的麻布與火筒。」
在這些騎兵的包裹之中,裝著浸透了油脂的粗麻布,與裝在箭羽末端的火筒。
「眾將士,看我鳴鏑所指——」
「放箭!」
驍山關中,犬戎將士正在篝火邊聽著樂伎的彈唱,高歌起舞。忽然間,無數道帶著橙紅色火光的羽箭,如同暴風驟雨一般,從他們的頭頂斜上方直落而下!
「怎麼回事!」
「這是什麼情況!」
醉醺醺沉睡的美夢被驟然打破,無數犬戎人在巨大的喧譁聲中,從夢中驚醒!
「大孟人來了!」
「大孟的軍隊來了——」
然而,那些尾部燃燒著烈火的羽箭,並不是針對他們而來。那一道道冰冷的箭尖,對準的是城中的樹木,與一座座摩肩接踵的房屋廟舍。
北風席捲而過,落在木質房屋的屋頂、屋門、屋側的火箭,瞬間將房屋點燃,借著搖曳不停的風勢,如同乾柴遇到了烈火般,劇烈的火光在一瞬間呼嘯而起!
連排接院的房屋,在熊熊燃起的火光中,迅地依次點燃,直燒到犬戎營帳外。
犬戎大營正位於山崖下最為險峻的地方,他們製作營帳的材質,顯然並不防火,從城中房屋一路燒過來的大火,直接就將大營門口的木柵欄與偏帳瞬間點燃。
戚玉霜冷冷道:「扔茅草、樹枝!」
鎮北軍將士早已準備好手中的茅草與樹枝,聽到戚玉霜一聲令下,他們立刻將綁在石頭上的茅草與一根根樹枝點燃,齊齊出手,扔向了懸崖下犬戎的大營!
犬戎人數代都未曾進入關中,婁邪單于更是不懂得在山中如何作戰——他不僅不知道驍山關地勢與守城的道理,更不知道在城中安營紮寨的方法。以驍山關兩山夾一城的地勢,最先要守的,不是城門內外,而是兩側的高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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