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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玉霜被周顯這賢惠的氣質所震懾,乖乖地抬起了手。
周顯眉頭一皺。戚玉霜抬起胳膊之際,手向上翻轉,手心處的傷口也隨之露了出來。
方才她以手直接去握盧辭的劍刃,掌心被劍鋒劃破,留下了兩道細長的傷口。這兩道殷紅的傷痕,在她白皙的掌心之中顯得格外鮮明而觸目。在看到的那一刻,周顯感覺自己的心都瞬間揪緊了一下。
他嘴唇微微抿起,想說兩句,卻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有用——
戚大將軍心裡的主意正得很,一旦拿定主意,從不和別人說,更不向旁人解釋,只按照自己的想法來,我行我素,瀟灑慣了,最討厭有人說教,從小如此。後來她在軍中聲望日隆,說一不二,鮮有人敢反駁,這性子恐怕是更進一層了。
於是,周顯沒有多說什麼,沉默著幫她解下胳膊上的護臂,又將沉重的肩甲卸下來,整整齊齊地在一旁掛起。戚玉霜嘴裡叼著繃帶,伸著兩隻手,讓周顯幫自己把最難解下來的幾樣甲冑先卸了下來,然後騰出手來,自己把裙甲往下一甩,順帶著把上半身的金甲也脫了下來。
她扭了扭脖子,感覺頓時放鬆不少,懶洋洋往後一仰,坐回了榻上。
周顯的臉色刷的一下就紅了。
甲冑沉重,故而戚玉霜在通體甲冑里,只穿了一身輕便的水紅緞箭袖短打。這種短打勁裝不同於普通的外衣外袍,為了動作方便,剪裁合身,往往顯得人英姿勃發。但如今在燈下,貼著輕薄的質地,仿佛能隱隱看到戚玉霜身體的線條。
周顯忙避開視線,卻依然覺得面頰上一陣滾燙。
他並非沒有看到過戚玉霜卸甲的樣子,在斷劍山下、臨陽城中,她也是一身素袍,未著甲冑。但時值冬季,臨陽城中的她緩帶輕裘,亭亭玉立,髮髻為了方便高高挽起,從身形上看難辨性別,如同美玉藏於櫝中,外人不可窺見分毫。
而此時,帳內火燒得極旺,戚玉霜一身單衣勁裝坐在榻上,微帶起伏的柔軟曲線在溫暖的火光中延伸出了一抹明暗交際的陰影,一雙筆直恣意的長腿,腰帶環束下勁瘦一握的腰肢,那是屬於女子的線條——褪去了厚重的甲冑、裘袍的遮掩,終於露出了些許令人怦然心動的曖昧端倪。
周顯並非沒有見過女子身形,甚至可以說,他久居宮禁之中,宮中來往之人大多是女子。京中雖然風氣保守,閨閣貴女於行動上有所拘束,但在穿衣打扮上,依舊還是爭奇鬥妍,多姿多彩。不說早年由先帝幼女常樂公主帶起來風行一時的綠袖留仙裙,就說近些年盛行的飛燕御風裙,也是輕薄流轉,隨風而動,最能凸顯女子曼妙身形。
然而,縱使見過成百上千或玲瓏或婉轉的女子身影,卻不及戚玉霜勁裝之下若隱若現的這一抹溫柔線條。那是千仞峭壁之上驚鴻一瞥的艷烈杜鵑,是蒼山負雪中顫巍巍第一枝俏立的紅梅。是鐵血風沙下號令威嚴的戚大將軍,獨此一瞬,不設防的縱容與柔情。
周顯從未有一刻感受到過如此驚心動魄的驚艷與悸動。
他臉上的緋紅太過明顯,以至於連心不在焉的戚玉霜都覺察出了一點不對。
火燒得太旺了?周顯怎麼臉都紅了。
她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著,水紅緞子的箭袖勁裝,往日裡她常外穿當做練功服的,與軍中一幫人比武練劍,打得他們抱頭鼠竄,似乎沒見過有什麼不對勁?
總不能是周顯年輕,火氣太旺吧……
周顯輕咳了一聲,猛然打斷了戚玉霜的思緒。他偏過頭,輕聲道:「你先包紮傷口,我去帳外。」
說罷,不待戚玉霜回答,周顯匆匆轉身,步履極快地走出了營帳。
只是,他平日禮儀太過周到,此時卻終於露出了一點急促的馬腳,頗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戚玉霜思緒被他打斷,也只好無奈地搖了搖頭。周顯畢竟年歲已經大了,不是從前的小孩子了,這心思也一天一變,著實難捉摸得緊。她怕周顯敏感多思,於是隔著帳簾道:「多謝殿下幫我把門,營中人多,別讓亂七八糟的人進來。」
莫名其妙被蓋了一頂「把門」的帽子,周顯沒忍住,嘴角微微翹了起來,露出一個極淡的笑意。
被劃分在「亂七八糟的人」之外,這種被偏私的感覺,真是……
帳中響起極輕的布料摩擦之聲,戚玉霜的劍傷在心口,只能解開上衣繞脊背前胸一圈包紮。帳簾雖然厚重,但在極為明亮的火光映照下,依舊能隱約看到裡面朦朦朧朧的一個人影。
周顯只看了一眼,就緊緊閉上眼睛,不敢再看。
若是他再看上一眼,心中真的就再也控制不住怦然而動的意馬心猿了。剛升起的一點情愫顫生生在心尖冒出一個萌芽,雜亂的心緒無微不至,只要尋得一個失神,就能瞬間無孔不入,在心上攪動個天翻地覆。
周顯無可奈何。他除了緊閉雙眼,別無他法。
孔孟老莊,日日記誦的聖人之言,修身正心之理,此刻完全咕嘟成了一鍋半生不熟的漿糊,是一個字也想不起了。若是背書有用,周顯早就從《大學》第一章開始重修了。
「殿下,殿下!」忽然一個聲音傳來,打斷了周顯心浮氣躁的自我反省。
周顯睜開眼,發現是自己的近衛。近衛道:「殿下方才囑咐屬下去取的祛痕膏,屬下已經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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