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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熬完药之后，天已经黑了，她端着药进里屋去，卫庄正靠在床头看书。

  练月进来了，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练月把药搁在床头小几上，走过去，歪着头看了一下书封，是《天阙奇谈》。

  她从地宫逃出来时，除了自己的长短剑，一棵雪灵芝之外，就只带了这本书。

  长短剑是明雍送给她的，她用了这么多年，不舍得换；雪灵芝是十八岁那年，外出执行任务时，偶然得到的，便私自扣下来的。雪灵芝能解百毒，那时，她就已有逃跑的念头了，她留下雪灵芝给自己作后路；《天阙奇谈》是明雍和萧珩去天阙城朝拜郑天子时，给她带回来的。是她带出的，唯一一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的东西。而且带出来之后，她并没有怎么看，甚至都想不起被塞去了那里。

  她奇道：&1dquo;你从哪儿找到这本书的？”

  卫庄翻了一页，道：&1dquo;你自己的书，你不知道放在哪？”

  练月呛他道：&1dquo;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问的，我要是知道，问你干吗。”

  卫庄这才把书放下，侧身用左手从里侧捞了一张纸，夹在指间送到她跟前，道：&1dquo;书忘了在哪，但书里的人，你应该没有忘吧？”

  练月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有些纳闷，接过他递来的纸张，打开一看，愣住了。

  那是一幅人物画像，确切的说是一幅只有上半身没有下半身的人物画像，再确切一点说，那是一幅男人的画像。

  画画的这个人，显然画工不怎么好，也没有什么技巧，只是简单的把人物轮廓描了出来，虽然画画的人画工极差，却不耽误画中人的挺拔，这一看就是个优秀的青年才俊。

  练月把画像叠起来，收进袖中，道：&1dquo;忘了。”

  卫庄神色莫辩的瞧着她：&1dquo;你不记得的事情倒挺多。”

  练月道：&1dquo;因为不值得。”

  &1dquo;不值得？”他问，&1dquo;什么不值得？”

  练月将药碗从床头小几上端过来，一边吹，一边道：&1dquo;一切都不值得。”

  &1dquo;一切？”他又问，&1dquo;也包括我？”

  她从善如流道：&1dquo;不包括。”

  他问：&1dquo;不包括是说值得还是不值得？”

  练月尝了一下药汤，还有些烫，她把他的左手牵出来，把药碗搁在他手里，让他暖一暖手，然后抬眼去看他：&1dquo;值不值得，要经历过才知道，没经历过的事情，你如何说它是值得，还是不值得的？”

  他道：&1dquo;你判断不出，那就说明它是不值得做，若是值得做，你一定就能判断出。”

  练月道：&1dquo;你是神明么？”

  卫庄没说话。

  练月道：&1dquo;你既然不是神明，也不能预知未来，那你怎么判断一件还没生的事情，它到底值不值得做呢？”

  卫庄道：&1dquo;我年轻的时候，遇到过一个赌徒，他说他从未输过。”

  练月道：&1dquo;我年轻时也认识一个人，他是个将军，一生从未有过败绩，人称常胜将军，常胜将军二十七岁那年，邻国派兵攻打他的国家，两国在边境交战，一生从未有过败绩的将军，这次却败了，兵败如山倒，后来他听说邻国的主将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娃，气得一口血喷了出来，从此再也没有上过战场。”

  卫庄听完之后，皱起了眉头：&1dquo;这是哪位将军的故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练月理所当然道：&1dquo;你说的那个人，我也没听说过。”

  卫庄疑惑道：&1dquo;怎么可能，巫赢不是穆国人么，你不知道？”

  六指巫赢，赌坛鬼手，一生从未有过败绩，所以人称赌鬼，这么大名鼎鼎的人物，她怎么会不知道。

  练月&1dquo;哦”了一下：&1dquo;原来你说的是他。”

  卫庄皱眉思索道：&1dquo;但我的确没听说过常胜将军的故事，他叫什么，哪国人？”

  练月顾左右而言他：&1dquo;喝药吧，再不喝就凉了。”

  他一动未动。

  练月有些心虚，她起身走到窗下的书桌前，以一种做错了事情的小伏低姿态道：&1dquo;我以为你是随口编的，所以也就随口编了一个。”

  卫庄道：&1dquo;我从来不编故事。”

  练月低声嘟囔道：&1dquo;其实我也不怎么编，就是偶尔编一个。”

  卫庄把药碗放在床头小几上，道：&1dquo;你过来。”

  练月偏了身子，道：&1dquo;不要。”

  结果这句话才刚出口，卫庄就掀开被衾下了床，吓得练月猛地退到了墙根上去，正要穿过里屋和外屋之间的挡风帷幕，溜出去，却没来得及，就被卫庄用手臂圈在了墙上。

  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卫庄用左手的大拇指捏住的下颌，道：&1dquo;睁开眼。”

  她条件反射似的摇头拒绝。

  卫庄道：&1dquo;你怕我？”

  练月摇了摇头，可她紧缩的身体却出卖了她，她怕他。

  卫庄道：&1dquo;为什么怕我？”

  练月否认道：&1dquo;我没有。”

  卫庄道：&1dquo;以前没有现在，现在是有的，为什么？”

  她默了一下，低声道：&1dquo;以前觉得自己懂你，现在觉得自己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