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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如今，所有的憧憬与期望，全都化作了泡沫！

  6澂感受着被自己扶在掌下、微微抽动的肩膀，心中难受异常，胸腔中似有种压抑到极限的情绪，随着混乱而剧烈的心跳、蜂拥而出。

  “父亲以为杀了裴氏全族，天下人就猜不到是你利用祈素教、弑君乱国吗？”

  他抬起润湿的眼眸，望向自己身形高大的父亲，慢慢松开扶在姐姐肩头的双手，站起了身来。

  “是你，故意放流民入京，故意以平乱为名、带兵进宫，不惜以整座建业城内的百姓陪葬，谋杀了当今圣上和大齐皇族！”

  “阿澂！”锦霞抬起头来，眼神惶乱，出声喝止住弟弟。

  6澂却眼角泛红，一瞬不瞬地逼视着父亲。

  他自官道遇袭、流落山林，再到返京入宫、被押送回府，关在屋中这几日里，寝食难安，甚至用上了绝食的法子逼迫仆婢传话、求见父亲，此时面色憔悴，丝凌乱，站在姿容绝丽的姐姐旁边，甚是显得其貌不扬。

  然而罕见的语流畅，笃定而不屈的语气，令得6元恒不由得移来了视线。

  他默然注视了儿子片刻，神情中有微微的诧然，言辞却依旧冷厉如故，“我利用祈素教？荒谬！那等莽夫贱民，也配为我所用？”

  “正因其出身卑微，无知无畏，才能为父亲所用！愚者不计其死，一点点的煽动、许诺，都能让他们甘愿做马前卒，为你所控！”

  6澂迎上父亲的视线，一字一句地说道：“京城之中，可用的兵力只有神策军、骁骑营和禁军。神策军的仇行素一向听命庆国公府，所以西市的那场大火，就是为了引开骁骑营，让神策军独自留守皇城！还有最初杀入宫中的那些祈素教，他们如何能越过禁军盘查进入宫内？我这几日百般思量，方才想明白，当日你为何非要宫眷的马车在军营里停留一夜……因为只有那样，你才能将刺客提前藏进宫眷的马车里！”

  他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拧住了衣袖，触到了藏在袖中的那支金蝶饰。

  6澂心中一绞，倔强地转过脸，藏起了眼角溢出的泪光。

  6元恒盯着儿子，面色亦似有些波动。

  蓦然而然的，思绪仿佛有些恍惚，意识、心境、感觉，都好像一瞬间回到了许多年前、次子尚未出生的那些日子里——

  那时的6澂，还只有两、三岁的年纪，生得粉雕玉琢，聪明漂亮，且又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他心里，自然是也很欢喜的，时常单手抱着儿子，坐到沙盘前，讲着行军布阵、沙场规则。6澂年纪虽小，却听得很认真，一双清亮的小眼珠，始终追随着父亲指向的方位……

  可不知从何时起，那般可爱伶俐的孩子，慢慢地，竟变成了貌丑结巴、孱弱拘谨的模样……

  6元恒回过神来，压抑住胸中泛起的复杂滋味，缓缓说道：

  “你的想法，终究只是你一个人的。世人相信什么，你并没有能力左右。”

  他顿了一顿，稍稍褪去了语气中的凌厉与讥讽，居高临下地注视着6澂：

  “有朝一日，你若能像你父亲这般，随性而为，那便也算是没有辱没了你的姓氏与出身。人生短短数十载，但凡是想要的，都应该尽全力去争取，懂吗？”

  这是许多年来的头一次，他用上了还算心平气和的口吻，以父亲的姿态、来教导长子。

  然而6澂此刻的心中，却充溢着难以言绘的痛苦与悲怒。

  父亲口中的随性而为，是以牺牲旁人为代价、踩踏着千万条无辜性命而换来的，是他宁可放弃所有，也不愿承受的现实！

  他的姐姐，为了支撑住这个摇摇欲碎的家，放弃了原本唾手可得的幸福。好不容易盼到久不归府的父亲、许多年头一次踏足内宅，得到的却是锥心刺骨的噩耗……

  还有公主殿下……

  那个天真善良、给过濒临绝望的他无限抚慰与勇气的小女孩，她又何罪之有？

  凭什么因为自己父亲的一己私欲，就国破家亡、命丧暗夜？

  6澂隔着衣料，将袖中的金蝶饰握入了掌心，蝶尾尖锐的边缘，一点点地刺进手掌的皮肤里，迫出了愈来愈深的痛意。

  他扬起头，神色悲怆，“你把三公主她……她怎么样了？”

  6元恒微微一怔，继而忍不住失声嗤笑了下。

  原以为这孩子还能再说出些什么让自己刮目相看的话来，却不曾想……还是这般无用！

  “她死了。被祈素教的反贼斩下头颅，剥去衣裙，抛进了太液池里。”

  6元恒语气冷然，正了正手臂上的玄铁臂鞲，“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这就是懦弱的下场。”

  他转过身，大步离开，“劝好你姐姐！6家不需要这么多哭哭啼啼的人！”

  6澂的脑中，却像是有什么白茫茫的东西裂了开来，一瞬间就连视线都变得茫然了起来。

  斩下头颅，剥去衣裙，抛进了太液池里……

  十五个冷冰冰的字眼，一遍又一遍地，在意识里重复着。

  而四周是一片的空荡漆黑，混沌的、只余下了无望的坠落感……

  第34章再没有半点的关系

  6元恒踏出堂外，召来候于园门处的张隐锐，吩咐道：

  “宗祠那边关着的人，不必留了。”

  6元恒对张隐锐如是吩咐道，须臾，又补充了一句：“动手前，先让他们把玉玺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