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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绿漆栏杆后,一个披着蓝袍,藏着左臂的轻装青年,正闲逸地倚在朱红廊柱旁。
他的脸型方正,白面星眸,眉宇酷似曹植,神情冷峻,若有威色。而装扮多有战国之风,髻斜盘,额系绣帛,两鬓垂着几缕青丝,腰后佩剑,足蹬武士长靴。斜倚时如山倾,待站直身躯时,又如青松般傲岸挺拔。
我醉眼朦胧地打量着他,他恰好也在打量着我。
“嚯——这是谁家少年郎,怎生得这般俊俏?”我半醉半醒地扶案而起,指着秦纯笑道,“纯儿稍坐,待我为你搭条红线去——”
秦纯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呼唤阻拦:“阿姊,别——”
廊道上青年一个翻身越栏,跳下阶来,即按剑上前,还给了我身后秦纯一个眼神示意。
我并未过多留意,只嬉笑着,抱着酒壶,踉跄地走到他跟前,绕着他转了一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还习惯性地探出右手,踮脚比较了下身高,卖着酒疯笑道:
“哎!大高个儿,你是打秦始皇陵来的兵俑么?”
陶俑在汉魏时期也十分盛行,只是他不会想到我说的是千年后挖出的惊世奇迹。
他盯着我的装束,也盯着我怀中的酒壶,只微笑不语。
我正狐疑他是聋子还是哑巴,可眯了眯眼,见他长得确实十分好看,我不禁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一瞬,旋即调笑道:“‘少年见罗敷,脱巾著幧头’,小公子,你有眼福了,今日这儿正有一位当世‘秦罗敷’呢……”
我指罢身后羞怯的秦纯,又坏笑着动手动脚,想揭下他额间绣帛:“快快取下汝之抹额,随我去见罗敷——”
那人眼疾手快,扣住我的右手腕,冷笑道:“什么抹额,适才下棋长篇论道之人,竟连军士冒絮也不识么?”
“你是从军之人?”我听了愈来劲,更想试试他的身手了,于是挣扎着欲摆脱其擒拿,和他对了几招,没想到在即将触碰到他左臂那一刻,他一个闪身,反手把我推开,还趁机夺走我左手中的酒壶。
“你的武艺,是子桓教的吧?”
青年军汉莞尔一笑,松下紧绷的脸,嗅了嗅酒香,轻酌一口,说罢“好酒”,竟仰头一饮而尽。
我手腕被他扣得生疼,被他一推,跌倒在地,酒醒了大半,又眼睁睁地看着他喝完我那最后半壶美酒,十分羞恼,起身作势撸袖,正欲与他火并,却被掩嘴偷笑的秦纯一把拉住。
秦纯附在我耳边小声说道:“好阿姊,快醒醒罢,他是夏侯家的族子,单名一个‘尚’字。”
噢?夏侯尚,是……曹魏什么将军来着?
我定睛看了看秦纯,忽而灿烂地笑道:“好妹妹,你也没醉,却为何似我这般面色泛红呢?”
秦纯暗暗掐了掐我的臂膀,忍俊不禁,拼命用眼神示意,我又瞟了几眼那少年郎,顿时心领神会。
哈哈,纯儿,这下你也让我逮着把柄了吧?
我拉着秦纯靠近那夏侯公子,秦纯恭敬地行了一礼:“纯儿见过伯仁哥哥。”
酒壮人胆,我也学他傲然姿态,单手叉腰,仍旧浪荡地笑:“我当是谁呢……原是从未逢面的尚哥哥呀,怎么,你不是在军中任职么?如何会出现在这儿呢?”
夏侯尚眼中,似有惊异之色一闪而过,遂饶有兴致地缓步靠前,直抵在我跟前。他长得极高,肩膀都没过了我的头顶,仰头与之对视时,顿生一种泰山压迫之感。
他右手提壶靠背,俯身低语:“早听闻上次南皮之战后,司空府里,来了位好生了得的妹妹,今日一见,果真不假,实在威风!”
我怯怯地后退数步,连连打哈。
夏侯尚将空酒壶置于石案上,毫不客气地扬袍坐下,似笑非笑:“吾从军征伐,前月追袭海贼管承,伤了左臂,司空特允我返邺,来为子桓冠礼作赞,昨夜方骑马回城……”
他弹指敲了敲那只酒壶,纳罕道:“你一个小姑娘家,也敢在你二哥那儿偷来如此珍贵的酒吃么?”
“什么叫偷,这酒,可是我自己酿的呢,纯儿你说对吧?”我用胳膊肘碰了碰秦纯,却见她出神地望着夏侯尚掩在蓝袍中的左臂,欲言又止。
“噢,你还会酿酒?”夏侯尚挑眉罢,讥讽道,“酒是好酒,却也易让饮酒人变痴呢。说什么棋艺如兵法,你也只会欺负我纯儿妹妹了。来!我替她来与你下一局,敢否?”
“欺负”二字只被我听见一个“负”字。
“嘁,纯儿是我最好的姊妹,我怎会负她!来就来,谅你也是个新手小白,休想赢我!”
我用手背虚掩着嘴巴,打了个哈气,即刻与他相对而坐:“伯仁兄台,你虽是从军之人,却也未必懂我这军棋。你可得做好代纯儿给我抄书的准备。”
“‘日中则昃,月满则亏’,缨妹妹,话可不能说太满,小心咬着舌头。”
“哈哈,等会儿你就知道被打得咬舌头的人是谁啦!军中无戏言,你这也算是立军令状了,不许反悔。”
我开始耐心地跟夏侯尚一一讲解军棋规则,他听了半晌,只傲慢地摩挲着木块上的棋名。
“缨妹妹,我寻思着,吹嘘棋艺如兵法的你,若不曾读过什么兵书,军旅典制也应了解一二的,你知道大将军是什么官么?将军府属官又是哪些?棋子官衔虽非胡诌,实在不成体统,料你也不知他们的俸禄几何。”
“少废话,你玩不玩?”
“请。”
……
意料之外的事生了,我的什长刚从行营登上临近山界的兵站,就被他远在后方的都伯从上来杀去。
“啊,你偷袭我!”
“这叫出其不意,不是你说兵站犹如驿站,同轨相连,可来去自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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