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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进到邸舍里,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但凡值点钱的衣物饰都被她留在了会仙楼,身上只剩一对金镯子。
可荒郊野岭的,也没有当铺啊。
她一时有些犯难,坐在桌边饮着茶,想待会儿结账总不能把金镯子拿出来,她孤身一个女人家,又是荒郊野岭,拿出这种招眼的饰,万一掌柜和堂倌里有生贪婪之心的,那她可怎么办。
唉,算盘打错了,早知道该吩咐棣棠她们在会仙楼里给她藏一套男装的。
正当她愁眉不展时,忽听堂倌大声吆喝:“各位官爷请。”
窄小简陋里的邸舍里霎时涌进几个襕衫束冠的年轻男子,姜姮循声看了他们一眼,收回目光,饮下半瓯茶,又回头看他们。
庶民裹介帻,武夫绾棹篦,官员则用漆纱幞头。这几个男子虽未穿官服,但束冠极为讲究,是以堂倌一眼便看出他们是官。
通共四个人,一个身着粗布短打,应当是小厮,并未落座,而是出去料理鞍马。
其余三个人,为的大概是中间的那个,从进来就没说话,吩咐茶水糕饼,赁客房都是另外两个人干的。
姜姮看了他几眼,觉得他应当也就二十出头,身着蓝绸衣衫,眉目清俊,肤质白皙,有种温文尔雅的书卷气,忽略眼底那点愁色,瞧上去倒是极端正温善的长相。
瞧着面善,而且既然是官,总不会是大奸大恶之徒吧……
姜姮脑子渐活泛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听他们说话。
其中一人道:“此行虽不甚顺利,但总算有些收获,县令也就不要再愁眉不展了……”他压低声音:“那一位既然答应了我们,总不会食言而肥。”
另一个道:“他可不是什么仁义之辈,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谁知后面会怎么办。”
“孙兄多虑了,那样的大人物,何必纡尊降贵来哄我们几个无名小辈?”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像是意见不统一,可自始至终中间那个人都没说过话。
刚才那个人叫他县令,原来还是个父母官啊。
听他们话里话外,好像是为了一件事而来见了一个大人物,大人物显然在外风评不佳,虽然答应了他们,但他们并不放心。
姜姮幼时住在王府,曾经无意间听姑父说起过,大燕律例森严,外地官员因公离任是有时限的,根据事情多寡紧要程度而论。
换言之,不管他们的事情顺不顺利,他们都应该按时回任上。
他们的任上会在哪里呢?
姜姮胡乱地想,在哪里并不重要,自打出了金陵,茫茫世间,每一处于她而言都是未知,亦可以是乡。
她又看向那个蓝衣男子。
这么看得次数多了,被他身边的人察觉,调笑:“不愧是帝都啊,城郊野岭竟还有这样的美人。”
被他一调侃,姜姮猛地把头转回来,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头喝茶,饶是这样,她依然能感觉到有几道炙热视线从背后投射过来。
刚才那人继续笑道:“我早注意到这小娘子,屡屡看向顾知县,莫非是看上你了不成?”
那一直沉默,看上去极为寡言的蓝衣男子终于开口,低斥:“你也是朝廷命官,怎得如此轻佻?女子名节重如山,岂容你打?”
说完,他推开椅子,撩袍上楼。
姜姮端着早已凉透的茶瓯犹豫了一阵儿,起身跟上了他。
另外两个人眼见那美貌小娘子跟上了他们家知县,互相挑了挑眉,甚是识地没有凑上去。
二楼是回马型游廊,排列着数间客房,蓝衣男子的房间是最里边的天字房,他正要推门,却是顿步,回头看向紧随他而来的姜姮。
姜姮站在游廊尽头,到底是有些舍不下脸面,脸颊滚烫,却紧紧凝睇着他,像在看一根救命稻草。
男子默了一阵,抬手把半敞的门关上,退回游廊,朝着姜姮问:“娘子可有事?”
姜姮犹豫着走上前,仍旧与他隔了两丈远,轻声问:“你有钱吗?”
她见男子不做声,忙补充:“我……我不是问你要钱,我是有件东西想卖给你。”
那男子清隽文秀的面容上浮起一丝疑惑,目光却清澈透亮,蕴着点精明之色,看着姜姮。
姜姮从袖中取出一只金镯子,“真金白银的,做不了假的,我想问你换一些碎银子和铜钱……”
都怪她太缺乏生活经验,忘记嘱咐棣棠和箩叶给她准备钱,这两丫头也憨,竟真就这么走了,以为她们家姑娘能吸风饮露不成?
她转念又一想,就算她们给她准备了钱,那也是从靖穆王府里带出来的钱,是梁潇的钱。
他的钱,哪怕分毫,她也不想再用。
这样想想,那股积郁胸前的懊丧之气瞬间消散,重将注意力放在眼前这位温文尔雅的蓝衣男子身上。
他们既是从外地来的,身上总归是要带钱的吧,三个大男人,总不会怕土匪歹人。
蓝衣男子亦在看姜姮,觉得这娘子虽说衣着齐整,美貌优雅,还隐隐透着股贵气。可眉间眼底却流露出一股脆弱胆怯的意味,只让人觉得,她好像遭受过极深重的苦难,看人的目光都是破碎的,看得人心里没由来的难受。
他想,她应当不是坏人吧。
想了一阵,他道:“这镯子太贵重,我身上的钱恐怕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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