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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理我，你回家吧，我想自己待着。”高风闷闷地说。

  “我给你讲个有的事好不好？有一年夏天，我哥带我去水上乐园玩，有个男的泳裤很松，玩大滑梯的时候，哧溜一下，泳裤被水冲跑啦！他在水底摸啊摸，救生员还以为他溺水了，就把他光着屁股救上来啦！我很同情他，又很想笑，这种感觉真矛盾。”

  高风没有被逗笑，只是眨眨眼。

  现在，他感觉头顶上悬着一团漆黑的乌云，随时会降下暴雨。几天前，他还认为自己的生命像一幅精美绝伦的油画，此刻却像极了一团废纸，只想藏在角落。他很怕温千里问自己为什么不开心，因为他无从回答。他不想去思考，自己是不是和母亲一样，得了什么躁郁症。他应该很快就会开心起来，绝对不会像她一样软弱。

  “小风风，你是不是生病了？你嗓子疼吗，头疼吗？”

  温千里掀开被子，查看高风的四肢，又翻眼皮，掐人中，试体温，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直到哥哥照常来消息，询问高风这两天怎么样，他才猛然记起哥哥前段时间的叮嘱，急忙回复道：“他一直躺着，不知道怎么了。”

  “小千千，你去玩你的吧，我想自己待着。”

  温千里一步三回头地下楼后，高风摸过床头柜上的白酒，猛灌几口，随即把头蒙进被子，在辛辣与飘忽中睡去。不知过去几分钟或几小时，再钻出来时，只见有六只眼睛正悬在头顶，关切地望着他。

  有两只像婴儿般清澈纯粹，永远闪着阳光，是他的憨憨男友；有两只深邃迷人，貌似深沉睿智，是讨厌的高总；还有两只又圆又大，仿佛满天星光尽藏于其中，是温润无公害的大伯子。

  高风一阵烦躁，翻个身嘟囔：“你怎么又来了，高总经理？”

  “你很可能生病了，需要去看医生。”

  “别管我，我没病。别全都挤在我家，我这地方小。”

  高风面无表情地背对着他们，听着窃窃私语。这种感觉很遥远，就像一个沉在湖底的人，听站在岸边的人讲话。

  忽然，他身体一轻，失重感传来，竟是被人给扛了起来。他大头朝下，晕乎乎地照着这人后背一顿乱捶，由衣着可以判断，是高止。

  “小风，你真的病了，必须去看病。”高止坚决地说，径直把他扛进电梯。

  被塞进车里后，高风安静下来，无言地望着窗外。原来，已经是早晨了。车拐进某间以精神科而知名的医院，他干脆闭目养神，坐在轮椅上，任由他们推来推去。挂号时，温千里推着他在大厅玩了起来，还打算来一出轮椅漂移逗他开心，被温一笑严厉批评。

  到了精神科，专家却让他们先去筛查甲状腺疾病等等，因为甲状腺问题所导致的情绪波动，会模仿双相情感障碍。一系列检查都没问题后，他们返回精神科，接受专家问诊，可高风坚持认为自己没病，拒不配合，还瘫在椅子里故意打鼾。

  问过家族病史后，医生沉默着推推眼镜，脸上写着“确诊”二字。

  “双相情感障碍的临床表现非常复杂，简单来说就是一人一个样，至今都是精神和心理学上的难题。现在还不能确诊，冒然服用抗抑郁药可能会引躁狂，陷入躁狂和抑郁的快循环，那样就难办了。”

  “哼……呼……”

  高风还在故意打鼾，高止让小舅子把他推到走廊去，起身双手撑住桌面，皱眉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我建议先进行心理治疗，戒除饮酒等不良习惯，保持规律的作息时间。待抑郁状态缓解后，一定继续保持治疗，延长下次作时间。如果再次作，及时就诊，确诊后加入药物治疗。”

  随后，医生递来一张名片，并推荐了上面的心理医生，“他症状算是轻的，目前家属要做的，是让他本人积极配合。要知道，所有的治疗都是辅助手段，自身不配合，病情只会越来越重。”

  随后又提到，躁郁症常被误称为“天才病”，很多人故意不去治疗，因为在躁狂阶段，会有种非常爽的感觉，无数的灵感在脑海里炸开，极端自信，例如梵高、海明威都是躁郁症患者。

  “还有，躁狂会引x欲旺盛，家人要留意，看看他最近有没有生不安全的性行为，及时检查。关于双相情感障碍，你们需要了解的还有很多，多看看书吧。”

  片刻后，高止和温一笑离开诊室，温千里却冲了进去，焦急而不失礼貌地问：“大夫，我不懂，他到底是怎么了？您再给我讲讲。”

  医生简单解释几句，他困惑地摇头，追问：“我还是不懂，人怎么可能时而开心，时而不开心呢？我哥也是医生。”他朝走廊喊：“哥，这种病不可能存在的吧？太矛盾了。”

  天意弄人，最简单快乐的人，偏偏遇见了最复杂的心境障碍。

  “千里，走吧……”温一笑走进诊室，朝医生微微颔，“我是个兽医，不好意思，我弟他不是有意质疑您，他思维方式不太一样。”

  医生似乎看出温千里的不同，不以为意地笑笑，对他说：“小伙子，你是他好朋友吧，我推荐你几本书读一读。”说着，撕下一页纸，写了书名递过去。

  “看来我得去图书馆了……”温千里边走边看，随后仔细地叠起、揣好。

  回程中，黑色雷克萨斯沿着路面飞驰，每个人都沉默着。高止叫了弟弟好几次，后者才慢悠悠地把视线从窗外移回来，“干嘛啊，叫魂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