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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天骥沉吟起来,似思索,又似决断,二人就这么无声行走。
良久,祖天骥方道:“大赵有一人姓展,单名一个平字。那展平幼时家贫,食不果腹,十二三岁时,家乡瘟疫,一家皆殁,年幼的他靠乞食独走异乡,不幸染病,破庙待死。谁知此子命不该绝,竟遇当时离家从军的赵太祖避雨入了破庙。那赵太祖虽不到弱冠,不仅修为不凡,更会医术,又见展平天资绝顶,是个习武奇才,就治好了他,带在身边,教文授武,做了个侍童。
“那展平确也了得,得赵太祖指点剑枪棍法,竟进展神,一日千里。不过由于常年跟随赵太祖上阵,展平自觉用刀顺手,所以改以习刀。没想到那展平果是奇才,通过常年战阵杀敌所悟,竟不到三十岁就自创了一套‘斩天刀诀’,纵横沙场,无人能敌,斩将夺帅,为赵太祖立下赫赫功劳。赵太祖见他是个将才,分军与他,让他做个将军。展平拒绝了,就做了个贴身侍卫,常年守在赵太祖身边。哼,倒算是个忠心之人。”
萧子申敬道:“确实是个忠心之人!”祖天骥闻言,怒斥道:“你懂什么!”萧子申愣了一下,不知师尊为何突然恼怒,也不在意,问道:“哪后来呢?”
祖天骥哼了一声,道:“那时天下大乱,群雄四起,那不要脸子的赵太祖竟学别人也称起帝来……”说到这,萧子申打断话头,奇道:“师父,为何别人能称帝,那赵太祖却不能呢?怎么是不要脸子了?”
祖天骥怒道:“他算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将门之后,竟也敢僭越!”萧子申应道:“为什么不能呢?那汉太祖高皇帝还泗水亭长出身,不也开大汉四百年基业,那……”
祖天骥大怒,打断问道:“你到底还听是不听?”萧子申见师尊居然又怒,虽不解其意,也不再胡乱说话,只恳请师尊继续。
祖天骥深瞧了萧子申一眼,续道:“那赵太祖称帝后,展平就做了近卫亲军司马步军副都指挥使,总领皇城内禁军,一时权势滔天。赵太祖称帝后雄心勃勃,一心要做个千古一帝,率军四处征伐,灭家亡国。那展平就做了一个刽子手,不知多少英雄豪杰、忠臣烈士丧命于那展贼刀下。这期间,那展贼竟又创出一套掌法,更是如虎添翼。”
萧子申见祖天骥越说越古怪!那展平听来也是一个令人敬服之人,也不见有何胡作非为之举。想那沙场之上,生死相搏,斩将杀人,原也平常,为何师尊却似颇有怨气?师尊说到后来竟以“展贼”相称,可见成见之深!不过怕祖天骥又动气,所以并不言语。
又听祖天骥续道:“后来大事底定,那赵太祖又加封了展贼右卫上将军、英国公,仍领皇城禁军。一个流浪小儿,竟做了国公,嘿嘿,可笑啊可笑!”说完果真是笑了起来!
笑完后,祖天骥又讥道:“不过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当今官家继位之后,那展贼就被赶出了宫掖,犹如丧家之犬,只能到帝九诏家里做了个门童。”说完又大笑了起来,竟笑得眼泪也流了下来!
萧子申见祖天骥如此,料定他与那展平之间必有故事。又想到自己一个玩笑,最后竟被师尊折腾出这般事故来,不觉又有些不自在,所以亦不言语。
祖天骥定了定神,颇觉失态,忙静下心来。见萧子申竟不言语,按他平时作风,必会笑话一番,今时却为何这般安静?就问道:“怎么?见了老夫的丑态,高兴的笑不出声了?”
萧子申心下一怔,详细思量,师尊今日确实古怪:“往日在枫叶村时,自自己记事以来,师尊时常外出,一年也没多少时日在家。凡在村里时,除了教导自己练武习文,并无多少言语。无论自己如何逗弄、嘲笑,均难开尊口,只是偶尔无端生气,狠揍自己一顿,今日为何却话多了起来?”
萧子申见师父相询,收回心事,嘿嘿笑道:“不是怕惹你老人家不高兴不说故事了么?你继续,说故事也好,哭也罢,我听着!”
祖天骥瞧着萧子申哼了一声,道:“那展平收了四个弟子,其中的三弟子姓徐,名韶清,专习展平后来所创掌功‘焚天诀’,刚才与我过招之人便是。”
萧子申惊道:“什么?原来如此!”祖天骥微觉奇怪,道:“什么原来如此?”
萧子申道:“师父你老人家是否曾败于那展……展老贼之手?”萧子申本想称作“展平”或“展前辈”,怕又惹动祖天骥怨气怒火,想了想,就改了口称一声老贼,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
祖天骥见萧子申说完话竟笑起来,误以为是笑话自己败于展平之手,道:“好笑么?比你方才还好笑?”
萧子申见师尊又提旧话,瞧了瞧祖天骥,离远了两步,也把话撩开了说:“想来多半是师尊当年败于展平之手,现在自己的徒弟又远不如那展平的弟子,自己一怒之下亲自上阵,竟也拿不下那展平的弟子,如这般,岂不是离那展平又远了些,想及此,所以方才就流下泪来?”说完小心的盯着祖天骥,摆开架势,准备逃跑。
祖天骥冷笑道:“怎么?看你这架势,想跑?告诉你,你一辈子都难逃出我的手心!”说到这里收了口,想了想后,续道:“那展平老夫倒没会过,听说此人号称什么‘大赵第一高手’,所以老夫就拿他徒弟试试手。如若那徐韶清只有几分展平的火候,那倒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如若那徐韶清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展平还有何惧?”
萧子申问道:“那师父觉得是‘展平非虚’,还是‘徐韶清胜于蓝’?”祖天骥道:“老夫也未曾见过展平,如何知晓?”萧子申低声道:“那你试手岂不多此一举?”
祖天骥大笑道:“果然是初出茅庐的小毛贼,江湖经验浅薄,岂不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江湖争斗,除非两厢差距极大,就像你对上那徐韶清一样,那你玩出什么花样来也无济于事。但若两厢相若,那就是内力、招式、临敌经验、相知若何甚至天时地利人和等等的比拼了,岂能以高下定输赢!”
萧子申道:“那你老人家就是想试试那‘焚天诀’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祖天骥道:“还不是太笨,按这徐韶清的修为……”说着,瞧了萧子申一眼后,才嘿嘿道:“像你这样的,若徐韶清使出七八分内力,你就将骨肉、筋脉尽毁,血气尽失,变成一具焦尸。若功力再差些的,嘿嘿,那就得灼化成灰了!”
萧子申听到此,也不觉打了个冷颤,暗自心惊。那徐韶清想来非弑杀之人,否则自己恐难逃这般下场。
祖天骥见了萧子申反应,讥讽道:“怎么?怕了?”萧子申听到这,忽想起一事来,道:“师父,我与他们谈得好好的,你怎么……”
祖天骥冷声道:“我怎么破坏了你交朋友是不是?”见萧子申点了点头,续道:“看来你把为师的话当了耳旁风!出来之时为师早有交代,叫你不可轻信于人,凡是多个心眼。你倒好,打输了就取面罩,给你茶就饮,若那小子递把刀与你,你是准备捅自己几个窟窿呢还是斩下手脚来?”
萧子申施施然道:“我见他们随和,倒也不像歹人,所以……”
听及此,祖天骥打断道:“你见?你才见过几个人?那些一见面就脸露凶像、喊打叫杀的,不过是些小蠢贼。那些真正杀人不见血的,都是心机深沉、阴谋算计、背后下手之辈,尤其是那些帝王将相,皇门之奴,更不可信!你以为那展平、徐韶清、冉明轩之流是什么善男信女?你以为徐韶清那‘寸草不生’的名头是凭空来的?你可仔细记下了!”
萧子申见祖天骥竟愤然至此,早没了心思,只连连点头。祖天骥也觉失态,叹了口气,伸手入怀,摸出一张银票,递与萧子申。
萧子申接过一瞧,见是一百两,道:“师父,不是说送这盒子东家给了一千两,怎么……”说着,就甩了甩手里的银票,讪讪瞧着祖天骥,其意自明。
祖天骥道:“嫌少?这一百两够你过好几年正经日子了!哼!若为师不出手,你以为你还能走出来?到时你就知晓那徐韶清之流到底像不像歹人了!”
萧子申见祖天骥说出这般话来,吃了一惊,道:“怎么,这盒子有问题?那盒中到底是什么?”祖天骥道:“那么好奇,为何初时没打开瞧一眼?”萧子申道:“不是怕你老人家被人说教徒无方,在东家面前失了颜面!”
祖天骥道:“幸好你没看,否则老夫恐也保不了你!东家千叮万嘱是性命攸关之物,否则,你以为送个劳什子还用请人?还用一千两?你却还敢留下喝茶,为师对你倒也佩服得紧!”
萧子申听到此,也惊了一番,原想天亮后再回去与冉明轩、徐韶清等解释一番,大家冰释前嫌,再做个朋友,经此一说,如何还敢回去?现在想来,若盒中真非常物,自己无意中的那些玩笑话语,恐也被他们认为是“名副其实”了,想及此,又暗叹自己爱玩闹的毛病。
萧子申想到此,气道:“师父,你真害死人了!”祖天骥奇道:“如何害死人了?”
萧子申道:“原本我以为就是一破盒子,所以想去玩闹玩闹。若你早告诉我是要紧物件,那我去到冉明轩府门前,一脚踹翻门子,大喝一声:‘冉明轩老贼,给你送东西来啦!’说完话扔下就跑,没得那么复杂,还惹出事来。若明日官府出了海捕文书,就是师父你害死我啦!”
祖天骥笑道:“谁叫你思虑不周?如此贵重,岂是寻常东西!”萧子申恨恨的瞅了祖天骥两眼,便不再言语。
祖天骥见萧子申不再言语,也不搭理,见前面有块四五尺长、约一尺高的倾斜条石,自个走了过去坐下。萧子申见状,也跟了上去。
祖天骥见萧子申似了无生气,略一沉吟,道:“你若想银子,我倒有个出路,你若愿去,少不得有天大的好处!”萧子申一听,顿时来了兴致,抬起头来,两眼放光。
祖天骥奇道:“你倒说说看,为何对银子这般痴迷?老夫记得可没教你这些,以前也不见如此。”
萧子申道:“以前在山里,大家自给自足,无甚花销处,左邻右舍也无几文钱银,因而并不觉得那银子有什么好的。这次随你老人家出来,大府小州这么简单的一溜达,啧啧啧,才现那银子,嘿嘿……”说完随手摘了根草,叼在嘴里,就那么两眼瞪着祖天骥。
祖天骥见萧子申如此,笑道:“果然世道炼人,也毁人,真正所谓‘人为财死’!此事非同小可,一不小心,就会引来杀身之祸,可比那送盒子凶险数倍。你可想清楚了,为师并不指使你,因为一旦涉入其中,连为师也无能为力。”
萧子申自幼长于山野林间,结识多为淳朴之人,并不知世道凶险,只抱玩闹之心,就连连催促祖天骥,请道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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