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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扬本想步行出来和阿义汇合,谁知一走出路口,远远地就看到了那列熟悉的车子。
阿义小跑过来,有些慌乱地解释道:“小少爷,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严先生是怎么知道的,他非逼着我说……”声音越来越小,蚊子一样嗡嗡着。
卓扬安抚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不紧不慢走到了严耀钦那辆车前。刚刚靠近,车门应声打开,里头露出严耀钦阴晴不明的一张脸。
卓扬没想到自己先斩后奏的行为这么容易就被爸爸发现了。看看这架势,很可能还惹出了些乱子。想来像上次着凉生病却没及时吃药时候一样,挨上顿骂是免不了的。他索性主动表达起歉意:“今天……”
不等他说话,严耀钦担忧的询问声就传进了耳朵:“这一边的脸孔是怎么搞的,怎么红了?胳膊有没有伤到?让我看看。”说着轻柔握住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扭了扭,见卓扬微微皱了下眉头,不由分手把人往怀里一扯,解开领口的扣子,拉开细心查看着,“这里都淤青了,等下帮你用药酒揉揉,不然明天肿起来要好久才能消下去了。”
吩咐一声开车,又假作无意识地,把卓扬的刚刚被姐姐拉过的那只手握在了掌心,像是在把玩,也像是在暖着,大手覆盖在上面,拇指的指腹微微搓弄着。一下一下,心里被抓挠起来的褶皱慢慢碾平,终于舒坦了。
完全出乎卓扬的预料,想象中的怒火并未爆发。没有一句追究,没有一句苛责,甚至连一点点过重的语气都没有,就好像早已商定好要支持他的行为一样。他抬起头愣愣望向严耀钦,对面的男人表情依旧看不出悲喜,但是透过那副挂得久了,早已将冷漠当成习惯的面具般的脸孔,那背后的老严,竟是笑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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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阿义哭丧着脸跑去找凌彩衣:“凌管家,我又做错事了。你看这一次老板会不会炒了我?”
凌彩衣顶着一张促狭鬼的嘴脸,挤挤眼睛:“等我去给你探探。”
拎起两块料子跑上楼,正看到严耀钦手拿着跌打酒往卓扬房里走。凌彩衣见缝插针询问道:“先生,过两天就是新年,家里要更换一批软装,想问问您比较中意哪种花色。”
严耀钦胡乱扫了一眼:“都好,都漂亮得很,阿彩你拿主意吧!”说完一溜烟跑掉了,甚至还轻浮地吹起了口哨。
凌彩衣看着老板飞快消失的背影,又看看手里两块从花样到颜色完全不合他胃口的面料小样,耷拉着眼皮走下楼,交过阿义:“你的心就好好搁在肚子里吧!”
卓扬卧室的门并未关紧,凌彩衣那些无关紧要的问话尽数被他听了去。见爸爸进来,他主动将睡衣领子拉下肩头,侧躺在枕头上懒洋洋地说道:“彩姨人真好,对谁都那么热心。她一定是替阿义探口风来的。这么好的人,偏偏看上了木头一样的崇久哥。如果木头再不开窍的话,彩姨就老了。”
儿子的话让他止不住苦笑,最近对于“老”这个字眼,他总是出奇敏感。
倒了药酒在手上,细心搓热,揉在淤青处。儿子的肩膀很单薄,照比同龄的孩子要瘦弱很多,骨头清晰可见,仿佛稍稍用力就会捏碎掉一样。严耀钦心里一阵难过,如果还是从前的卓扬该有多好,健健康康,每时每刻都带着笑意。
“老严,”卓扬见爸爸情绪低落、久久不语,多少也摸到点情由,忍不住开玩笑来调节气氛,“昨天的话题还没说完呢,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再不开窍的话,就老了!”
严耀钦知道儿子是看出自己心头感慨,故意揶揄,只觉得这个小家伙又可气又可爱,忍不住手上重了几分,却没舍得真用力。即便如此,依旧惹来卓扬嘻嘻哈哈一通夸张地躲闪。
严耀钦把人挪回到枕头上,摆正,被子严实拉好,重新揉起药酒,幽幽讲道:“说起我喜欢的那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很聪明,最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人心。如果作为对手,该是个很难对付的人吧,还好他从不会主动与人为敌。无论我心里想些什么——说出口的,没说出口的,说不出口的,他总是很轻易就看透了。我活了快四十年,只遇到他一个人,只有他……”
被一双略显粗糙的厚实手掌按摩着,浑身放松,卓扬不知何时睡着了,呼吸悠长而平稳,嘴巴傻乎乎嘟着。严耀钦想去帮他理好额前凌乱的碎发,猛然想起手上还沾着药酒,情急之下赶紧在衣服上大力蹭了几下,确认彻底干净了,这才用手指轻拨开发丝,露出干净清透的睡颜。
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对着梦中的儿子自言自语道:“我喜欢的人呢,他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每次称呼他名字的时候,都会觉得好窝心。我曾经伤害过他,差一点就永远失去他,还好老天给了我一个机会,再次把他送到我身边。我想让他每天都开心,让他笑,让他忘记一切痛苦的经历。可惜始终做得不够好。人家都以为我是无所不能的严先生,可我自己知道,有些事我完全不懂,比如……该如何去爱一个人……”
阿扬,我喜欢你!没关系,你不喜欢我也不要紧,只要能给我一个喜欢你的机会,足够了……
难以启齿
那个夜里,严耀钦在卓扬的房间坐到了很晚。儿子的呼吸声起起伏伏,如同海岸边的潮汐,安稳而又规律,一下下冲刷着印满了凌乱足迹的内心。
明明知道没有听众,他依旧滔滔不绝地诉说着,像是教徒面对神像在做着虔诚的祷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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