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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送药来的皆内监。今日却是军医代劳了。想是这回是他亲自捧来的。”平时服药,那内监都要候在一旁,睁大眼睛,盯着自己喝药。估计是那小子细细嘱咐的。
“哎,”亲卫再瞒不下去,涎着脸笑着打岔,“元帅真是明察秋毫。”
云逸一边喝药,一边抬目扫他一眼,亲卫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打诨。
“自您病了,云参军每日都要亲自给你煎药。就自己蹲小炉子前巴巴守着,身边一大堆内侍、亲卫,谁都不让伸手。等煎好了,又不敢就送进来,说怕您砸了药碗。”
“胡说,我是那样的?”再气,也没糟蹋过东西。这可是云家家训,一粥一饭,都要思来之不易,何况辛苦熬制的名贵药材。云扬这小子!云逸掷下空碗,唇角却微微翘起。
“晨昏两刻,都如从前一样,来给您请安。又不敢进。”亲卫叹气。有时,看见云扬一边低头看战报,一边就走到帐前了。很自然地就想撩帐帘就进,手触到帐子的那一刻,才回过神来。口中还喃喃,“这脑子,还当从前呢。”又怅然叹气,在门口磨唧好半天,才悻悻而去。
这亲卫口才极好,声音又很脆,说着说着,就入了情。云逸靠在床上,无声。
帘一动。两人都抬目看。却是副将送进当日的战报来。
云逸眉簇了簇,眼睛越过副将,看向门口。帘微动,不知是风吹的,轻轻地荡着。云逸看了好一会儿,眼睛也射不穿那厚厚的一层遮挡,颓然叹气。
那副将一边把战报翻开,一边低声念。事分大小,缓急,一条条列录下来,甚是清晰。
云逸听了一会儿,止住他,“拿来我看。”
“……是。”那副将双手把战报递了过去。云逸垂目,看见纸上那金钩铁划的字迹。正是云扬亲笔。
“云管代说您病着,不能太劳神。每日都是把战报先给理顺了,再录出来,给您送过来。”
“……放着吧。”云逸出神地看了一会儿,掷下,闭上了眼睛。
送药的,送饭的,送战报的,一拔拔人进去又出来。云扬巴巴地站在帐外,从日落磨蹭到了月牙初上。
月上中天。云逸从浅睡中醒来。他自己撑起来,披了件外衣。如水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一室光华。云逸试着下了床,头重脚轻。这一病,自己才知道,身子早似掏空般。多年从军,到底伤了根本。他缓了缓,清醒了些,
掀帘子,走出帐外。晚上的风很硬,凉意一下子袭遍全身。云逸身子正虚,紧了紧袍子。就看见不远处大树下,云扬正站在那里。
两人一照面,都是猝不及防。云扬先反应过来,跑过来惊喜,“大哥,您身子大好了?能下床了?”又絮絮地劝,“外面正凉,您出来干什么。大夫说您可不能着了风寒,我扶您回去吧。”
云逸看着云扬欣喜地扶着自己,眼里透出的光彩,让他的心也莫名雀跃。
“嗯,行了。大哥又不是纸糊的,不过是病了一场,不至于……”云逸甩开云扬的手,“倒是你,大半夜不休息,守在大哥的帐外做什么?莫不是又不爱惜自己?”
看着云逸又严厉起来的眼神,云扬忙道,“不是不是,是刚散了晚会,合计着到大哥帐外呆一会,就回去了。”
云逸不相信地看着他。
云扬忙把一叠纸捧出来,“看,新制的计划,墨还没干呢。真的才散了会。大家都是这样。估计老王爷这会儿还得吃宵夜呢。”
云逸接过那叠纸,就着月光看了,“将豫南和岭南及西北一片,划成一郡?”
“嗯。郡守的城防规格最高,还可派下重兵,二十年内,抚平此地战争的创伤,时间足矣。二十年后,改郡为州。”大齐律,郡是战地,可派兵亦可许郡守征兵,可保西北安定。二十年是一代人的时间,到时战争的伤痛早已经在一片安居乐业的蒸蒸日子中抚平。到时,西北定是人丁旺盛,百业振兴。再顺势改郡为州。从此,大齐又多了一处天下钱粮之仓。
云扬侃侃道来,眼里,含着对未来的希翼。
云逸出神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欣慰,欣喜。
“扬儿,果然……”云逸心中点头,云扬从出手发兵,到制订兵策,着眼的不是一城一地得失,不是一次战役的胜败,而且数十年后,此地的民生民计,国家的长治久安。这样的人才,不是将才,不是帅才,若说是阁臣的料子,不如说是有帝王胸襟。云逸不禁设想,若当日楚淮墒不是昏了头对云扬犯下那样的过错,如果云扬此刻仍是大秦的太子,那么他治下的秦,定已经称霸中原。大齐恐怕都在岌岌可危中也不一定。
可那只是假设。秦已灭,楚淮墒封了王,永远圈禁在京城。楚洛的名字早已经随着秦灭而消散。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英气内敛,温言笑语的,是自己的弟弟云扬。
“伤可好些了?”云逸温和地抚了抚云扬肩。
云扬垂下目光,眼睛已经湿了。大哥的气息,仍温暖和煦。可毕竟缠绵病榻多日,语气里全没有力气。他心疼地哽住喉咙,撩衣跪下,“扬儿不孝,累大哥生气,担心。”
云逸叹气,揽住云扬,“别怪大哥。”
“扬儿不怪。”云扬顺势搀住云逸,“大哥,风紧得很,扬儿扶您回去。”
两兄弟相互扶持着,慢慢走回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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