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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右虽都是心腹之人，也难保没有万一，此等机密大事又怎能在人前议论。骆后冷冷瞥了瑞王，心中只恼这孩子年过弱冠还不醒事。同为皇子，那贱婢所生的孩子偏能七窍玲珑，若不是打小养在身边，还真不能留他到如今。

  &1dquo;禀皇后，晋王殿下到。”内侍尖细语声悠悠传了进来。

  骆后一笑，&1dquo;正想着他呢，来得倒巧。”

  ※※※

  瑞王扶了她手臂，徐徐穿过雕梁砌玉的暖，两侧悬满各式jīng巧雀笼，鸟鸣不绝于耳，层层叠叠的花瓯里，锦簇繁花开得姹紫嫣红。重帘隔开了外间三九寒气，夹壁中设有炭格，将整座暖烘得温暖如net。透过窗棂所嵌的琉璃格，隐约可见鹅毛大雪，正纷纷扬扬。

  左右宫人正侍候着刚进来的晋王褪下玄狐裘风氅，一名绿衣宫娥踮起足尖，想替他掸去鬓旁洒上的雪粒子。晋王含笑俯身，乌黑鬓上一点雪花飘落，融在宫娥掌心，蓦地令那美貌宫娥羞红了脸。骆后远远觑得这幕，不由嗤一声轻笑。

  晋王回转身来，褪下玄色狐裘，大雪天里一袭素白锦衣，轻袍缓带，清贵器宇更兼旷达不羁。绿衣宫娥是骆后跟前得宠的人儿，见她到来也不惶恐，低头捧了玄狐裘，半嗔半羞地退下。晋王广袖一拂，将藏在狐裘下的一件小小物什托在掌心。

  骆后定睛看去，不由又惊又喜，&1dquo;这是什么鸟儿？”

  只见他修长手掌中端端托着个朱漆描金鸟笼，竹丝织成，只比蝈蝈笼略大。里头一双鸟儿只有寸许大小，羽毛明艳异常，乍看竟以为是蝴蝶。骆后最是痴爱花鸟，一时间爱不释手。瑞王也看得啧啧称奇，转而对晋王笑嚷，&1dquo;这般稀罕玩物，也只有你能寻到，难怪母后最是偏心，方才还说挂念着你。”

  晋王笑而不语，看他倜傥谦谦，又这般孝顺体贴，骆后满意地叹一口气，嘴上却轻轻数落，&1dquo;你那玲珑心思尽花在这些地方，被人知道，又该说你玩物丧志了。”晋王一面笑，一面搀扶骆后落座，&1dquo;母后高兴，便是儿臣的福分。”瑞王嘻嘻笑道，&1dquo;我看五哥的心思才不在花儿鸟儿，只怕对付府中姬妾还忙不过来。”

  绿衣宫娥奉了茶上来，听得瑞王这话，不免斜了眼风偷觑晋王。见他端起瓷盏，唇角带笑，眼光却淡淡垂下，尾指微微朝她一拂。这女子久在骆后跟前服侍，心思最是伶俐，见此qíng状顿时敛了眉目，悄无声息退下。左右诸人也在转瞬间退了出去，重帘轻轻落下。

  骆后仍是不动声色饮茶，瑞王略一诧异，猛省得他来意，&1dquo;南秦有消息了？”

  &1dquo;今早八百里加急传了信来。”晋王信手搁了茶盏，扬眉朝骆后一笑，&1dquo;南秦大喜，何皇后已诞下公主，次日凌晨，裴贤妃诞下皇长子。”

  瑞王长吁一口气，立时喜形于色，&1dquo;好极了，总算落下这块大石头！”骆后这才将第一口香茶徐徐咽下，满意地点了头，&1dquo;香气清远，这茶不错，回头捎些给晋王妃尝尝。”晋王欠身谢了恩，又听她叹道，&1dquo;此时听来容易，只怕是费了不少工夫罢。”瑞王起身踱了两步，难掩快意，&1dquo;总之诸事顺遂，万事俱备，下来便要真刀真枪拼一场了！”

  骆后也不睬他，只对晋王摇头叹道，&1dquo;也难为那少年皇帝，你且将所知始末说来听听。”

  &1dquo;是。”晋王恭然应了，择要将此事娓娓道来——

  何皇后临盆是在初九日未时，午后宫门便禁了出入，只限御医入内。岂料戌时刚过，天色黑尽，宫中一座废殿突然起火，火势来得蹊跷猛烈，浓烟腾腾将皇后所在的中宫也笼罩。

  宫中一时大乱，羽林骑封锁四下，奔走救火，却现水龙车的铰链均被拆卸下来，要逐架重分装，绝非一时半会能办到。宫中越乱作一锅粥，禁中侍卫纷纷忙于救火，却不料一队羽林骑突破宫禁，直奔中宫而去，声称保护皇后，将宫室团团围了。

  瑞王哎的一声，&1dquo;围魏救赵！不对，这该叫调虎离山，必是何家故意纵火，想要趁乱将皇后带走。”晋王颔一笑，&1dquo;可惜扑了空，皇后早已不在中宫。”

  瑞王大奇，&1dquo;怎么说？”

  &1dquo;何皇后已被暗地移至栖梧宫。”晋王顿了一顿，语声平缓，&1dquo;即是宁国长公主的居处。”

  饶是着意放缓语声，骆后也听出他话音中隐约钦赏之意。

  &1dquo;这长公主倒是个厉害人物。”瑞王苦笑，&1dquo;待她嫁过来，怕是有得消受了。”这话说得孟1ang，晋王刚啜了一口茶，险些喷在地下。骆后蹙眉斥道，&1dquo;满口浑话！”瑞王一愣，不觉面红过耳，&1dquo;我说消受，不是那个&he11ip;&he11ip;那个，意思！”不解释倒好，一解释越令骆后气结，晋王再也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直笑得瑞王无地自容，抓了耳根嚷道，&1dquo;五哥，你还笑！”

  两位亲王似小孩子般相互笑谑，骆后也忍俊不禁，摇头笑看这兄弟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年岁只差几年，xingqíng却是迥异，一个英华内蕴，一个飞扬跳脱，看来倒是手足qíng深。骆后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来回，终是落在晋王身上。

  &1dquo;既已万事俱备，更加不可疏忽。迎亲之日怕是千头万绪，大小事都要设想周全，稍有闪失便是满盘皆输。”骆后淡淡开口，令两人神色一肃，齐声称是。她虽用&1dquo;迎亲”二字轻描淡写带过，一句千头万绪却隐伏了缜密算计、无边肃杀。晋王沉了神色，眼底锋锐夺人，&1dquo;母后教训得是，眼下内外部署妥当，儿臣明日将往南辕大营巡视粮饷，武威将军随行，此番当再做检视，待到最后时刻定下人选，以免走漏消息。”骆后缓缓点头，&1dquo;宫中有我，诸事太平，只是武威将军那里，倒不能全然放心，还需有个人从旁盯住才好。”

  她一双流波深眸牢牢定在晋王脸上，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神色。他剑眉入鬓，眼尾略挑，生就俊雅无畴容貌，此刻静静抬目，深褐色瞳仁里映出她身影，澄净如天湖之水，不见杂质。

  &1dquo;既然母后忧心，不如由儿臣亲往督察，从旁制掣。”晋王平静开口，神色如常，&1dquo;迎亲之日，便由尚钧替我陪同太子，往凤鸣行宫迎接公主，主持一应事宜。”未待骆后开口，瑞王已愕然道，&1dquo;我去主持大局？”晋王笑看他，&1dquo;如何？”瑞王怔怔看一眼骆后，为难道，&1dquo;向来是皇兄主持大计，母后定夺决策，此番如此要紧，倒叫我来拿捏，这&he11ip;&he11ip;这怎么使得？”

  晋王温言笑道，&1dquo;这也不难，诸事都已就位，你只需依计号令，余下事自有旁人去做。”瑞王迟疑还yù反驳，骆后已淡淡开口，&1dquo;你皇兄言之有理，总要让你历练历练，此番有他护着，你便放胆去做，谅你这点能耐也捅不出什么乱子。”

  第一十九章故人一去不堪梦

  初生的婴儿，肌肤皱而红，稀疏眉毛，微阖眼睛，裹在huang绫襁褓，啼哭一声接一声。这便是少桓的儿子，这细弱身躯里已流淌着和他同样的血。昀凰伸手想要接过那小小襁褓，双手却无法自抑的颤抖。抱出婴儿的宫女只顾欢喜，将襁褓轻轻送入她环抱。

  触手温软，厚厚锦缎将小人儿包裹得安稳。昀凰怔怔捧着襁褓，良久不能动，连喘息也不能。婴儿却奇迹般停止了啼哭，睁眼望住她，乌溜溜眼珠，纯澈得触目惊心。昀凰猝然侧过脸，不敢再看这孩子的双眼，只恐在其中见到何皇后的影子。

  &1dquo;长公主&he11ip;&he11ip;”宫女在旁低声提醒，昀凰蓦地回过神来，似被尖针戳了一记，冷冷将襁褓送到她怀中，拂袖道，&1dquo;抱走。”宫女抱了小皇子默然退出，悄无声往隐入夜色。

  宫中规矩，孩子生下即jiao由rǔ母照料，三日后方可抱回生母身边，以避产妇不洁之讳。

  内殿灯火摇曳，依然可听见医女奔走忙碌的声音，间或有女子微弱的哀唤。一名汗湿鬓的宫女步出内殿，低声禀报说皇后想看看孩子。昀凰广袖垂地，冷冷立在琉璃宫灯之下，仿佛没听见宫女的话。

  柔和光晕透过凤绕牡丹屏风，医女捧了汤药器皿匆匆进出，每个人的影子都在屏风上晃动。昀凰微眯了眼，望着那屏风后的人影，漠然一字字道，&1dquo;恭喜皇后诞下小公主，瑞泽万民，普天同乐。”

  好一个普天同乐！

  昀凰微笑，渐渐笑出声来，每一声笑都自肺腑，心腔里似有什么急yù呛出来。

  &1dquo;&he11ip;&he11ip;殿下！长公主殿下！”惊惶的声音遥遥传来，忽而近在咫尺，直入耳中。昀凰猛然一颤，自睡梦里惊醒过来，却被光亮晃得睁不开眼。良久才瞧见随嫁女官商妤一手掀帷，一手秉烛，正惶急地望住自己。昀凰恍惚撑起身子，&1dquo;何事？”

  商妤忧切道，&1dquo;您方才睡梦中突然笑&he11ip;&he11ip;”

  原来又是梦，不知是几番梦回，总萦绕不去。

  昀凰抚了额头，只觉神识昏沉，头疼yù裂，&1dquo;什么时辰了？”

  &1dquo;子时三刻。”

  倒是这不早不晚的时候。昀凰拥衾而起，环视周遭帷幔枕衾、雕窗锦帘，只觉炭火烘得一室又燥又闷。一时睡意全无，便披衣起身，拂帘而出，想要推开紧闭的长窗透透气。商妤忙叫道，&1dquo;公主，外边下着大雪，当心着凉！”

  昀凰缩回了手，怔忡低头，想起身在行驿，此地已是天寒地冻的北境，不比得往日宫中。商妤见她低头立在窗下，半晌不语不动，忙将白裘披风兜在她肩上，&1dquo;公主快歇下吧，时辰还早。”昀凰看一眼铜漏，喃喃道，&1dquo;也不早了，寅时一过便得梳妆更衣。”商妤忙赔笑道，&1dquo;是，明日是公主大喜，诸般礼数繁冗，愈是养足jīng神才好对付。”

  昀凰侧眸看她，微微一笑，&1dquo;是啊，明日大喜。”商妤见她这一笑，只觉心底酸楚，不由黯然。昀凰却径自转身入内，白裘绛缎披风拖曳身后，如一道长长的影子。

  公主随嫁女官都选自王公亲贵之家，也是绮颜玉貌的待嫁女儿，算是媵妾之身。此番共有三名女子随嫁北齐，都是长公主亲自挑中的人。其中商妤身份最低，仅是侍郎之女，却最得长公主看重。只因她是沈觉表妹。

  见长公主重又睡下，netg帏后悄无声息，商妤也默默退出帘外，只留一盏烛台在内间。这行驿的烛油不比得宫中，总有股淡淡味道。但长公主总要夜里留一点光，不喜一片漆黑。

  饶是如此，也总在夜里见她辗转反侧，时常自梦里惊醒过来。尤其今夜，半宿不曾安宁过。商妤无声叹了口气，想起明日就要越过凤鸣界，踏入北齐境内，从此便阔别故土了。一时间心生凄凉，无边萧索。长公主尚且有人可以牵念，自己却连牵念谁都不知道。

  更漏点点滴滴，夜色浓重，仿佛永远不会天明。商妤再也无眠，独自守着孤灯，捱着时辰&he11ip;&he11ip;正自恍惚间，听见内间又有辗转之声，伴着微微呓语。想是公主又做了噩梦，商妤迟疑起身，不知要不要唤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