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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三月才来的。”
“你是怎么当了狱卒的?”
“小人、小人爹就是狱卒,爹让我来当狱卒,我就当了。”
赵肃睿点了点头。
狱卒衙役皆属贱役,人称下九流的,他们便在其列,也多是父子相继子承父业。
面前的女子容貌秀美举止不凡,一看就是个金玉堆砌冰雕雪琢的贵重人,钱小五低着头眼都不敢抬。
斜靠在交椅上,赵肃睿拿捏着手里的小手炉:
“你当狱卒的时候见过什么样的凶犯?”
钱小五几乎要把头埋进肚脐眼,闷声闷气地说:
“见过些,去年冬天有个连杀一家四口的,在我们这收押过几天才转去了刑部。”
杀了一家四口?
赵肃睿立刻很有兴趣:“可是那个姓孙的?因钱财纠葛便将苦主一家老少四口杀害?”
“何止啊!连人家的大黄狗都没放过。”
说起这些案子,钱小五也忘了拘束:
“没想到夫人竟然知道,也是,这事儿闹得燕京城没有不知道的,都在说陈大郎一家命苦呢,明明是好心借了钱出去,结果反倒被杀了,为了八两银子,四条人命,一条狗命。”
说着说着,钱小五又是叹气又是摇头。
“也不止八两银子那么简单。”这样的命案,又是生在燕京城里,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锦衣卫都要上折子,赵肃睿看了这么多遍,虽然呆在深宫里,知道的比钱小五这样曾经跟凶手面对面的还要多些呢。
“那个凶手孙……孙什么,是个好赌成性的,原本家里也有些产业,就为了烂赌,卖儿卖女,陈大郎和他家算是旧交,借他钱本是为了帮他改过自新东山再起,没想到姓孙的赚了钱之后又去烂赌,不仅输光了新得的家业,又欠下了十几两银子的高利贷,真的输到了山穷水尽。”
回想起自己当初看见的文书,赵肃睿都叹为观止,赌坊狡诈,高利贷凶狠,那凶手偏偏要杀唯一的好人,这世上有些人的那颗心真是扔在粪坑里蛆都嫌脏。
钱小五也听得出了神儿:“我、我还以为是那陈大郎逼债!”
赵肃睿冷笑:“平平良民一家子,谁敢跟赌徒逼债?”
两人这么闲聊了会儿,倒是比刚刚要熟络了些,赵肃睿素来对听话的人宽容几分,从图南留下的点心匣子里抽了一盒他自己不喜欢的干枣,他看了钱小五一眼,钱小五连忙双手穿过围栏,任由他在里面倒了两把干枣。
“早知道早孙胡是如此货色,我就不帮他递饭递水了,夫人真是博学,什么都知道。”
“哼,我知道的又何止这些?”眼睛看着火盆,赵肃睿自己抓了松子仁,本想吃,却因为肚子实在撑,又放了回去。
他又看向那钱小五:“你既然连一年多前的犯人都能记住,那被我杀了的胡会也是一贯作恶的,伱也知道他吧?”
钱小五手里捏着干枣,小心地抬了抬眼,又看向了身后两个年级更大些的狱卒,那两人正在说着话,没理会他们这边儿。
“知道的。”他说,“胡会是我们这儿常客了,抢钱、偷东西的事儿没少干,观音寺前街那边儿不少暗门子、外门子,他总盯着,他总说那些女的自己身上都不清白,吃了亏也不敢说。”
赵肃睿冷笑:“不清白?他要是真敢当个江洋大盗换了个九省通缉,我还高看他一眼,结果就是个谋财害命劫掠妇孺下贱货色,我看这世上也没人比他更不清白了。”
眼睁睁看金玉堆出来的“沈夫人”将话说得杀气腾腾,竟然比什么江洋大盗还吓人些,钱小五吓得闭上了嘴。
过了片刻,他才又说:
“咱们也都知道胡会是个下流种子,只是这般的也不独咱们这一处有,上一任老爷在的时候想把这胡会给处置了,还到处找人寻访寻他罪证,可被他欺辱的那些女的压根儿不敢吭声,都是私下里赚脏钱的,有些事儿忍忍就过去了,真要撕扯开,谁也落不了个好下场。”
“好下场?什么好下场?巡城御史一年一任,一任接一任地姑息养奸,到底害出了人命,这就是好下场?”
赵肃睿看了钱小五一眼,又看向不远处的几个狱卒,再看看更远的牢房大门处,他心里清楚的很,这些话不是这生瓜似的狱卒能想出来的,定是有人教了他,无非是想他能离开了这牢房。
钱小五缩着头,又不敢吭声了。
他不说话,赵肃睿可有话要说。
“你们也不用打量着能把我劝回去,我当堂杀人,大罪难恕,这事儿要是没个结果,我就在这儿牢底坐穿!要么,就将卷宗转给刑部,砍了我的脑袋,只是在砍了之前,你们得把那胡会从前的所作所为一桩桩一件件给说清楚,还有你们历代巡城御史是如何包庇的,如何有案不查的,呵,我倒要看看砍头台上有几个跟我并排跪着的!”
钱小五是贱役出身,平常的左右邻居也多是下九流之辈,不是没见过那些悍妇叉着腰倚着门框子骂街的。
可是坐在交椅上直接骂官老爷的女子,他真是头一回见。
赵肃睿骂得痛快,这牢房里关也不只是他一个人,很快,就从牢房深处传来了有人喊话的声音:
“外头那是哪来了个天仙?说话倒是硬气!”
“这哪是天仙,分明是个天王老子,哈哈哈哈!”
那两个年纪大些的狱卒连忙站了起来,拿起木棍去“敲打”那些犯人。
转了一圈儿回来,其中一个狱卒路过赵肃睿牢房的时候啐了一口:
“惹祸娘们儿!怎么没让胡会一道给杀了,扯了裙子脱裤子的货色给咱们爷们儿添了这些麻烦……”
那狱卒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惨叫起来。
谁也没看见这“沈夫人”是如何动作的,只见一块烧得赤红的炭砸在了这狱卒的脸上,烫得他哀嚎不止。
一时间,整个牢房都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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