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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谋座教算卦（第1页）

上课的地方摆了十二张黄梨木夹头榫撇腿案。

极简的书桌刻画着细微纹路，其上笔墨纸砚俱全，静静放置在一侧。

第一排三个位置，萧烨明坐在左侧那处，萧越绫视线不自觉往后两排望去，发现严严实实坐满了人，这些心思各异的少爷小姐对待学问上展现出的空前默契景象让她不耻，却也彻底抹杀掉了她往后藏的心思。

而前两排的六个位子，只太子萧烨明面目平和孤零零隔开一大段距离，闲适且泰然地翻着书。

大乾朝太子爷一枝独秀。

其余五个位子皆空。

萧越绫往第二排走，被她警告后由攥手腕改成攥衣角的裴稷安立在原地，一时张口欲语，纠结凝重的面色似乎想要阻止什么，俊眉拧成乱麻，但这一停顿，第二排的位置被后来居上的乔珺唰地冲过来占上。

封慕仪和陆卿寒前后走进来。

眼看最后两个二排位子将失，萧越绫倒难得生出些紧张心绪，不管不顾就要走过去，裴稷安却道她怎的朝着陆卿寒就扑，有意拉了她一把，两人拉扯间，座位便只剩了第一排最后两个。

“……”萧越绫笑了。

裴稷安这厮狠呐，自己万没有陪着他坐第一排方便监生们挨骂的道理。

这厢，陆卿寒心事重重坐下，也没有注意周围人，只是就近随便挑了个位子，那些似有若无的眼神他早便习惯，除了进宫路上瞧着一砖一瓦一树皆有讲究让他眼有微末动容，很快敛了眼，静静翻开案上的籍册。

一道带着馨香的阴影落在书页上。

陆卿寒动作一顿，缓慢地抬起头。

少女生得乖巧，杏眼微嗔，顾盼神飞间一袭红石榴色长裙未停，尾端飞出一抹鲜亮色泽，高髻垂着小巧的海棠花，一荡一晃点着额上花钿，眼尾自然带着点挑剔的审视。

“这个位子，让给本宫。”

不是商量，满腔张扬忽的撩动春日涟漪。

陆卿寒指尖动了动，不自然地避开她明晃晃的逼视，平静的眼底有慌乱一闪而过，他近乎急促地站起身，前两次天堑般的狼狈相遇不受控地浮上来，少年人岌岌可危的自尊，明知对方不会将他记住，心怯却难控。

这时，后面传来一声“先生们来了！”

众人皆起身相迎。

萧越绫以权谋座之大业中道崩殂，被冷着脸的裴世子一把推入居中首座，气得她满脑削藩、削藩……十几岁的乐安长公主羽翼未丰，只得憋屈地将金玉其外装饰，暗恼中先驸马母家骂一顿，竹马王府再骂一顿……

此时若有狗路过，大抵也要被踢一脚。

楚暄一进来，就见到一张委委屈屈的小脸，“萧——咳咳…”

旁边的老太师问他：“子曦，怎么了？”

“无事。”

清越的嗓音点醒一众执弟子礼的少男少女，霎时只余一片惊艳的倒吸声。

当先三人广袖宽袍，与须发皆白的老学究不同，左侧一青年着实美得鲜艳夺目了些，漂亮的桃花眼仿佛天生带情，勾唇笑得招人，偏淡色的唇和围裹的狐裘绒毛中和了那份容色冲击，反倒少了份拒人千里之外。

封玉看看这头，又瞧瞧那头，直叹今日什么神仙打架现场。

大乾风气开放，如她这般目光炯炯的不在少数，但此刻在场的人又都刚巧认出楚暄身份，稀罕着多瞧几眼后，再如何，也不好当着长公主的面。

心里却暗自好奇。

竟请了这位矜贵的状元郎，本以为圣上召回退休老太师已经算对国子监重视，不想入学还有这等福利，最后一排角落，一少女微红着脸垂下头。

萧越绫对上楚暄的眼神也有了片刻诧异，看到他跟在乔太师身后，和另一位白鹿书院外聘的黄大儒并行，这丝惊诧就转化成了一缕道不明的好笑，就连三人身后跟着的数名普通监生最年轻都年近四十，岁月痕迹爬满他们肃穆板正的脸，楚暄在其中可不鲜明过分了些？

裴稷安看她气急败坏须臾，下一秒眼眸带笑，不由顺着萧越绫的视线望去。

萧越绫已经收回视线，同时不着痕迹扫了圈堂内众人。

“双姝”座位一前一后，员外郎家那位钟小姐长得娇俏可人，一身桃粉色襦衣勾勒腰身，袅袅婷婷，含羞带怯脸上薄红未褪；沈寄言倒是一身书卷气，性子是真疏淡，一般不与人为难，萧越绫觉得封慕仪想要对外表现的应该就是这般，前世本因着这层关系还对沈寄言颇为好奇，奈何对方似乎对自己并无好感，对上自己，颇有些其父文人清高直言的作风，也是难得。

今世这份“冷眼”却全然给了裴稷安。

现在真切对上她瞧楚暄的眼神，也便了然，大概是旧识罢。

乔老太师六十九岁高龄一身仙风道骨站在讲课的台子上，互相见礼，随着众人入座，一一介绍起各位先生将要教授的课业。西侧的墙边放置着长桌座椅，供其余监生休息，其中一位老翰林听到第一课安排为《周髀》，叹了口气。

“男女所学侧重本就不同，不分班，已经增设了许多不必要科目，如今怎地还将气象算数加进来？还选了这么个好时候？”

乔老太师笑呵呵摸了摸胡子，没说什么。

江飞鸾小声问乔珺：“你祖父要教我们算卦？”

乔珺掩嘴偷偷打了个哈欠，没理她。

而封慕仪眼见萧越绫眼神一直往监生们坐着的地方望，面上不显，心底却对楚暄这个清河长大的小侯爷生出许多忌惮，明白定是明德帝将人安排进来，不由隐晦地看了陆卿寒一眼，再好看，就不能学楚暄多笑笑？

春风自窗景拂面，一时众人心思皆异。

教习的书册分发下来，光洁方正的馆阁体誊抄在黄纸，十二份《周髀》被置于案上。

老太师缓缓翻开书，“今日，吾等研习这《周髀》——”

萧越绫想起刚刚被打断的事，趁着上首先生低头看书，拎起桌上的砚台砸向裴稷安脑袋打算当场报仇，后者眼神一凛凌空后翻。

从座位上一跃而起。

坐在他后面的乔珺一抬眼，“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