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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耽书气噎,捧着胸口想笑,生生咳了两声。庞满儿也听出了个大概,伏在桌子上笑得起不来。崔映之面上一红一紫,想了片刻也自觉无趣,终是负气走了。
剩下的三个人又吃了一轮茶水,庞满儿忽然道:“昭昭姐姐,我也想学清谈。”
“清谈?那是最没用却最贵的东西。”陆昭笑了笑。诚然,清谈误国,但也不得不承认,是世家门阀最具有价值性的体现。隐藏在清谈背后的,倒不是什么名士风流与个人气度,而是家族顶层资源的比拼。
首先家里就要极富藏书,家学亦是重要。另外就是人脉,要多见大场面,才能有名士贪图自如的风度。如果往来者皆是两千石亦或是台省清贵,那么所培养的人自然有名士的自矜。
不过即便如此,陆昭还是最为欣赏桓大司马面对“老贼欲持此何作”的那一句:“我若不为此,卿辈亦那得坐谈?”
“你想学清谈,是为什么?”陆昭并不想一味说教,反倒很好奇庞满儿执着于此的原因。
庞满儿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想当高门。”由玄而得声名是一条捷径,个人名望仅仅在今时今日,在世人眼中也比家族资源更为凸显,甚至家族的声望反而要靠个人的才名来成全。名望进而可影响舆论,而舆论则是政治手段中的一把利刃。
陆昭点了点头道:“若这么说,倒还有些意思。你想学,这也容易,等到了略阳,先给你找几本书来看。清谈所来说去,技巧不过那些,到时候讲明白了,没准你还能和魏钰庭他们练练手。”
“昭昭。”彭耽书见陆昭要动真格的,反倒担心起来,“她小孩子玩闹,你怎么倒还认真起来了。”
“认真有什么不好。”不知何时,元澈走了过来,却不进入帘帐内,一层白白的柔纱,衬着他的笑容格外柔和,“既如此,孤便与陆侍中打个赌。”
“赌什么?”陆昭侧过颈,颇有胜券在握的慵懒意态,素净的衣料轻轻地遮着肩头,整个人便如从云里逸出来。
元澈思索了片刻,而后道:“若你赢了,许你增封五百户。”
“这算什么?”陆昭皱了皱眉,“那些又落不到我手里头。”阳翟世族盘踞,先前封的能够按户收上就已经不错了。
庞满儿也附和道:“是了,昭昭姐姐若出嫁,封邑所得,还不是都充了府。”她显然会错了意。
元澈抚掌笑道:“庞女史说得极是,如此做,孤未免有自肥之嫌。”
陆昭恐他再说出什么话来,细细思想,也觉得阳翟封邑多些,也未免就是坏事,于是应下:“那便依殿下的意思吧。”
元澈见她答应的爽快,仔细一想,也会心一笑,道:“五百户未免小气,不如增千户吧。”
“那殿下赢了,想要什么?”
声音飘到元澈的耳朵里,痒痒的,好像她在催促:“殿下想让我给你什么?”
而他只想要她的一切。
元澈暗暗深吸一口气,一手遮了遮日头,道:“不急,不急。”不过,他现在确实有件东西想要交给她,“两位女史,先借你们侍中去孤那里一趟。”
陆昭也大概猜出在到略阳之前,行台方面的事情元澈要有所交代,于是依言而行。
两人并肩走着,望着不远处在与冯让一同张罗粮草之事的云岫,元澈笑着道:“当你的侍女怎么和当我的扈从一样累?”
陆昭道:“我从不当她侍女来用。”
只见云岫一边指点几人清点粮草,一边口中喃喃有词,待所有粮草清点完毕,她便响亮亮地报出了单日的粮草折损率。元澈并没有带随行文员亦或曹吏,但粮草折损确确实实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略阳建立行台,就免不了各方运粮草上陇。如果不能提前估算出粮草的折损,有提前的准备,那么陇山物流噩梦,就能将七万人困死在西北。
元澈此时对陆昭培养人才的独到也颇有几分欣赏:“既如此,这件东西交给你,我也就更放心了。”说完,他取出中书印玺,放到陆昭手中,“王峤不在,中书之位,我还是更属意于你。”
未等陆昭回答,元澈继续道:“如今除却凉王那里的战事,来日平叛回都乃是第一要事。如今崔谅把控长安,又有诛杀贺氏之功,各地虽蠢蠢欲动,但最终是勤王之师还是助纣之旅,还需你我有所施为。行台建立之始,传召各方遣使而来,也是一件大事。”
这件事魏钰庭办不好,确切的说,交到魏钰庭手里,局面只会更坏。皆是关陇世族甚至函谷关以东都会认为在自己这边,世族再也无法获利,继而会悉数倒向崔谅一方。如果来日自己兵败,自然是身死族灭,但即便得胜,若各方都不来附和这个行台,那么皇权威仪也会荡然无存。
如今陆昭手握皇帝赦诏,先前在丞相府一番作为,也颇具影响力,再加上有曾出入丞相府、任职保太后麾下的履历,想来各方都不乏好感。
陆昭明白,这些皆是应有之意,也便没有推辞,稳稳地接了。
“昭昭方才怎么又想在阳翟添封户了?”交待完正事,元澈也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他承认是自己的小气,阳翟既临近洛阳,洛阳现在是谁的驻兵,他清楚的很。而之前父皇的诏令上,把陆昭指给了谁,他也同样清楚。
陆昭只半开玩笑道:“我在想,若事败,我便逃到那里,顺着颖水南下,回扬州去。若事成,殿下早晚也要在函谷关东有所布置,我就占个先机呗。”
她的声音随着手中的那柄纨扇轻描淡写地摇晃,那种满不在乎的轻慢,无疑是对他的掌控与征服最有效的挑逗。
元澈看得心里生出一丝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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