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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第1页）

“什么依据？”

“好像是毕业暑假，那天苏凯把他家的狗带去周家院子里洗澡，叔叔阿姨都在，你和苏凯在洗狗，一会儿苏凯问周凛白水管有没有更长的，一会儿叔叔又问他学车的事，他坐在门边的竹椅上看书，所有人跟他说话，他都会回答，但他不会抬头看他们，只有你说话，哪怕不是跟他说话，他都会停下来看你。”

叶雯说：“只有你比他的书好看。”

说完这句，叶雯想去看看棠冬的表情，但她恰好撑起胳膊，侧身背过去关灯，骤然降下的黑暗里，叶雯听到她的声音像感冒一样，充满鼻音水汽。

她说：“睡觉吧。”

棠冬闭着眼，眼底湿凉，有一线水迹在眼角滑落，她没有动，快睡着的时候，她感受到旁边叶雯翻身的动静。

叶雯声音很低地问：“你跟他真的不再找机会试试了吗？”

棠冬不动，装作睡着了。

可她心里却有答案。

人一旦偏航，日后无论怎么调整方向，都很难再回到原轨了。

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终于把手上这届学生带到小学毕业，棠冬给校长递了离职信，这边的学生都很舍不得她，学校离她住得地方很远，她每天去上课，天不亮就要打着手电灯，走崎岖山路，往学校赶。

下午四点半放学，天还透亮，从太阳高悬走到群星漫天，几个面黄肌瘦的女孩子趴在她窗口，小声喊着：“棠冬老师。”

棠冬来这里之后，作息规律，今天不用备课，她比往常更早上床，却没睡着，一听到动静就开灯起来了。

从放学走到现在，几个小姑娘鼓起勇气问出棠冬老师能不能不走，没等棠冬回答，饿瘪的肚子先响了，棠冬这里还有一点从镇上购来的饼干和牛奶，平时她当应急早饭，现在分给她们充饥。

之后去厨房开灯，生火，煮了一锅蔬菜面。

她一个人住，头一次家里这么多张嘴吃饭，餐具器皿有限，只能这个用碗，那个用碟，连锅都算上才勉强够分。

对自己的厨艺一贯没自信，她记得一个人的样子，记得他吃了自己煮的东西，好半天才说出以资鼓励的“还……可以”，棠冬看学生连汤带水，埋头吃得呼呼啦啦，心想她们可能是饿极了。

其中一个短发小姑娘带头说：“棠冬老师做的面条特别好吃，好厉害哦。”

其余的跟着夸。

“棠冬老师还会修好几年没动的电风扇，风好大。”

“棠冬老师还会修桌子修板凳，给黑板刷新漆。”

“棠冬老师还会……”

……

说着说着，这些围在棠冬身边的小姑娘个个眼睛都红了，包着颤巍巍的泪花，一说“棠冬老师这么厉害能不能不走啊”就全都掉下来了。

棠冬也按了按潮湿的眼皮，之后就这么半捂着脸，跟一群根本不知道闫玉清的关门弟子是谁的小姑娘说：“老师以前也遇见过一个很厉害的人，那时候，我很没用，什么也不会，还很笨，那时候我看着他规划未来熠熠生辉的样子，我就想，那我起码要成为有一点点厉害的人吧，他说如果顺利的话，可能三十五岁就能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他说他会回来，回来当老师。”

刚刚那个短发小姑娘问：“那他一定是很厉害的老师吧？”

想起在他房间书桌上写作业的无数个夜晚，棠冬眼底泪意一涌，点点头说：“很厉害。”

“那老师，他现在多大啦？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棠冬看向墙上的日历，红黑簿子，玉米糖衣一样的薄透纸张，撕一张少一张，到今日，她很快算好时间。

“还有半个月，他就三十岁了。”

再往后过一个节气，就到了棠冬二十九岁生日。

至于第二个问题。

视线在昏朦的光线里因泪雾而斑斓，模模糊糊，她一瞬间看不清日历上的数字，整个人像怔住一样，轻轻出声说：“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年少时，他曾说过。

“如果我真困在外头了，到时候，你提醒我三十五岁到了，要回来了。”

-

回旭城后，棠冬住进了明悦小筑，花了三天时间里里外外打扫卫生，她从书房的存箱里翻字画，将那副“东栏一株雪，看得几清明”挂回原位。

这么多年过去，明悦小筑外头底商的招牌几乎都换了新的。

棠冬去一家甜品坊定了两次蛋糕，老板娘记得人，第二次棠冬站在柜台前，她问她要什么数字的蜡烛，棠冬说29，老板娘一拍脑袋恍然。

“你不是半个多月前才过了三十岁生日么？这生日怎么一个月过一次，还往回过啊？”

棠冬拎过蛋糕盒道谢，说：“上个月是帮别人过生日，今天是我生日。”

老板娘恍然：“哦，这样啊，那祝你生日快乐啊。”

嗯一声，出了门，棠冬弯弯唇角，跟自己说：“生日快乐。”

本来想许的愿望是希望周凛白可以提前回来，临吹熄蜡烛的前一秒，换了，她希望自己可以勇敢。

她现在身边没有可以联系得上周凛白的人，六月初，盛夏来临，她寄了礼物给远在曼谷的小姨，其中有一封信，希望可以转交给周凛白。

小姨已经很多年不跟棠冬提周凛白，实际上，这些年他们联系也淡了，棠冬知道小姨和姨父在曼谷领养了一个华裔小姑娘，守着几个果园农场，过着安逸悠闲的生活。

发现包裹里棠冬的信件，小姨打来电话，几分犹豫说：“你还不知道，阿白从来没来过我们这儿，他跟他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