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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凡夫俗子（第1页）

白玉京有一位很奇怪的道官，他是白玉京道官中唯一一位凡人。在白玉京熬了六十来年，终于从道童熬成了道官，算是白玉京对他的一种补贴。每月能够有五十银的薪水可以拿，这已经过了大部分人的薪水了。

这位体态苍老的道官，熟悉白玉京的一切，哪怕他永远不会知道，他所知道的白玉京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在他的世界里，这一角白玉京也许就是他所熟悉的白玉京全貌。

有几个刚入门的年幼道士，围在老道官周围，听老道官讲故事。

“我爹娘都是金丹修士，在白玉京也算是一个小家族，我还有一个妹妹，天资不错，被一位虚冥境大能收为亲传，我呢，没半点修道资质。我爹托关系，把我送进白玉京当道童，我运气好，那时候道祖要给林剑仙挑选道童，我就这么当上了林剑仙的道童。有些时候还会充当一下抱剑童子的角色。人啊，得了势就会狐假虎威。那时候道祖、剑棺祖师爷、三位掌教之后就是林剑仙。我当上了林剑仙的道童，那可不得飘起来，一些刚入门的弟子见到我也会朝我行礼。那时候真的是风头无量，那时候我就想着，从道童做到道官，也许那时候就不需要林剑仙，我也能受到他人的尊重，我等啊等，从夏蝉等到冬雪。又静静的等到下一个夏蝉冬雪，成为道官依旧遥遥无期。后来啊，林剑仙先是独自登天，根基受损回到家乡龙城，我呢，还留在白玉京当我的道童。”老人坐在台阶上，吸了一口旱烟。

老道官继续说道：“我每天打扫完林剑仙的住所，就可以修行了，我没有修道的资质，没必要像其他道童一样，做完自己的事就回自己的住所修行，争取成为道官。我呢，每天就在白玉京逛逛，后来和白玉京里的画师专门学了画画的手艺，就会瞎画一些白玉京的景致。”老道官说到这，顿了顿，又吸了一口旱烟。

这些烟草都是林剑仙赐给他的，都是上等货！每天就吸一点，根本舍不得多吸。林剑仙喜茶不喜烟，只是送礼的不知道林剑仙喜好，就都送一些。

“那时候我就每天一手拿着烟枪，一手拿着画笔。调色啊、润笔啊之类的事情，也都是我自己做的，白玉京也不管我，每个月我多少钱就多少。我呢就拿着画板，画完一块地方就换一块地方。白玉京有名的几处景色我也都画了一遍，后来龙城来了消息说林剑仙临死前突破到了道止境，与一位天上的神仙同归于尽。一代剑仙就这么落幕啦，这里来的人越来越少，到现在就我一个还守在这里。我估计啊，等到再有一位像林剑仙一样出色的大剑仙来到白玉京，我也就该走了。我就是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那时候。”

老道官周围白烟袅袅。

年幼的小道士们很难感受老道官的心中的苦楚。

谁能想到，那一位意气风的大剑仙，就这么身死道消了。

连老道官自己都忘了，自己在这白玉京这么久了，是为了得道？早就不奢望了。为了比凡间多的银子？其实自己根本不缺世俗之物。那自己是为了什么，才留在这儿，这么久。

林大剑仙离开多久了？十年？二十年？还是更久？

那自己留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呢？

老道官难得思考起这个问题。连小道士们都走开了，手里的烟枪都已经没有烟草了。还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

果然啊，还是因为自己太笨了了，想不明白这些问题。

等到烟雾散去，老道馆也阖上了干枯的眸子。

渐渐睡去。

七十多岁，在凡人眼里已经是高寿，但在修士眼里，不过是路的开始。

老道官就坐在躺椅上，摇啊摇，摇啊摇。

烟枪燃尽最后的烟草，袅袅烟雾中，似乎是有林守崖的身影。

但是老道官已经看不到啦。

他已经死了，就这么死了。最后的阳光没有照到他。

没有什么凡人突然悟道一步登天的故事。

只有家人依旧童颜青丝，自己却是皱纹与白。

树梢上依旧有蝉鸣，又是一年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