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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李秋霞依然对自己视同己出,娘俩儿相依为命。在陈阿满的心中,她早已跟亲妈没什么两样。
“那蛇真的挺大的,咬在我的脚腕上,当时家里穷,看不起医生,是我妈妈照顾我的。但我已经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陈阿满顿了顿,又使劲摆头,把眼角中不自觉弥漫的雾气晃散。
“不过你看,我后来还是好啦!”
他一直以这件童年小事做为某种应对苦难的勋章,此刻敝帚自珍地向郑其明展示,郑其明却一言不发上楼去了。
居然没有表扬自己,郑其明真讨厌。
“又生气了,心眼比针眼还小……河豚吗?”
小时候陈阿满爱下河摸鱼,也看见过几次河豚,在芦苇间穿梭着穿梭着便要生气,两个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爱生气的郑其明,除了腮帮子没那么鼓,别的地方跟河豚也没区别。
陈阿满望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嘴里咕咕哝哝说个没完。然后就听到楼梯上传来一声清晰的质问:“你说谁河豚?”
“啊,我没有说,你听错了。”
陈阿满拔腿就跑,一溜烟儿地钻到后院躲起来了,单手撑着石磨的边缘,腰部略一发力便一下子腾坐上去,检查了下磨盘,是好的,嗯,明天早上就可以给郑其明磨豆浆,然后再去买大油条。
郑其明走上楼,推开卫生间门,拧了把水龙头就开始洗脸,用冷水浇皮肤,然后抬起头对着镜子,看着被水珠冲的凌乱的头发跟眉毛。
卫生间的窗户开了一半,然后郑其明就听见楼下响起陈阿满响亮的声音:“叔,上海青多少钱一斤?”
这陈阿满居然像个没事人一样,在走街串巷的卖菜摊儿前买菜了,就顶着那么一张全是包的脸,也不怕别人笑话。
郑其明很焦躁地走下楼,陈阿满已经买完菜了,提着一个红色塑料袋进屋,跟他撞了个满怀。
“晚饭炒个小青菜好吗?”
他举着袋子朝郑其明晃晃。
“随便。”
郑其明没好气地说。
陈阿满是不是有病,他想,被蜜蜂叮成这样居然还想着做饭?就不能开个口说休息一天吗?
但陈阿满什么都没说,顶着满头满脸的包脚步轻快地跑上楼,开始娴熟地洗菜、切菜、又生火熬小米粥。
那一顿晚饭郑其明吃的很勉强,盘子里他平日最喜欢吃的凉拌皮蛋都没什么胃口,陈阿满倒没心没肺地吃的很香,吃完了又催他去给郑曙光送饭。
“给,我盛好了。小米粥、青菜、汆丸子,皮蛋太辣了我就没装。”
“嗯。”
郑其明接过来,侧过身子,避着不看陈阿满那张脸。他发现自己的目光不能在那张脸上停留,越看越烦躁。
“好吧,那你快走吧。过两天我脸上好了,你就不觉得恶心了。”
陈阿满一边扫地一边喃喃自语,并不知道这句话把郑其明气了个倒仰,只听见他急匆匆的脚步出门、踩上自行车,铃声剧烈一响便飞快地骑走了。
今晚上郑曙光的精神不错,把所有饭菜吃的干干净净,甚至还拉着郑其明下象棋。郑其明便陪他下棋,脑海中总是浮现出陈阿满被蜜蜂叮的满头包的样子,还有那瓶他动都没动的洋槐蜜,陈阿满打开了冲了一杯蜂蜜水递给他,他也没喝。
看见这洋槐蜜也烦。
郑其明陪郑曙光下棋一直下到了八点多才回家,月亮偷偷躲进了云层里而显得影影绰绰。他把自行车靠墙根停下,朝门口走去,一眼便望见地上躺了个人。
“陈阿满!”
郑其明忙冲过去,蹲在他旁边,只见陈阿满整张脸通红,呼吸也很热,浑身又像冷似地发着抖,嘴唇已经干成了苍白的颜色。
“明哥……我好像……发烧了……”
陈阿满抱着双臂,讲话的声音很小,脖子都烧成了红色,郑其明伸手摸上去,只觉得烫的火热。
郑其明把手伸进他的胳膊底下,捞着腿便把他抱在怀里,锁上店门,就沿着街道跑。陈阿满靠在郑其明的胸膛前,手无意识地紧抓着他的衣服,抓出了一片褶皱。
风吹过耳朵传来一阵凉意,他才觉得舒服了些,有气无力地问:“现在……是去哪?”
“河边。”
“为什么要去河边?”
“把你扔下去。”
他听到郑其明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和喘息,又被这不合时宜的玩笑逗笑,扯起嘴角很费力地笑了一下,慢慢地说:“那你找个干净点的河再扔我……”
“别说话,马上到了。”
郑其明又把他搂紧,脚步变得更加急促。
直到酒精跟消毒水的气味传来,陈阿满才发现这里是“天顺诊所”。医生王天顺一身白大褂,正在叮叮当当地配药、弄针头。
“蜜蜂叮狠了,有感染所以发烧。今天先打个消炎针,再开点药吃。”
陈阿满坐在椅子上,又同时靠在郑其明的肩膀,迷迷糊糊听见“打针”两字,吓得一个激灵。
他最怕打针——小时候目睹村里开养猪场的那家人给圈里的猪打针,那么长又粗的针头捅进猪屁股的时候,猪鬼哭狼嚎地拼命扭动,他蹲在一边傻愣愣地看着也被吓尿了裤子。
陈阿满立刻抬眸朝医生看去,发现医生手里甚至拿着的还是注射器,要给自己打屁股针。屁股针尤其是他害怕之最。
“我不要打针,我要回去。”
陈阿满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就要往外跑,腿又软绵绵的,跌回郑其明身上,郑其明拉着他,把他按在怀里。
“打完针我们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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