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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这样不公平,你不以为然,“我一个人,工资花不完的,你不用每天往家跑,太远,直接住我那里好了,在客厅给你隔出一间卧室来。”
我吃了一块莲藕,咬了要筷子头,竹木发涩,“你不攒钱娶老婆吗?”
你给我夹了一大筷子腊肉和笋片,“哲学已经能让我幸福了,我不需要一个好的婚姻,同,即使拥有一段不好的婚姻,我大概率也不会成为一个哲学家,这么看,婚姻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必要。”
“知道了,苏格拉底。”
我们在川菜馆里大笑,我心里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无边无际,以为是喜剧的圆满。
那天下午我们在农贸市场买了张弹簧床,抬到家属楼。上楼时,你执意要走后面,说你力气比我大,其实我那时已经比你高。
你大学的房子仍然是一居室,只是宽敞一些,书籍不像之前那样乱。没有费力气便在窗户下腾出一块地方放床,扯上帘子就挡着光,客厅里白天也要开灯,你却很满意,“成了,你将就住,哪天睡烦了咱俩换着住。”
你一心扑在工作上,有课时我自己你头天晚上划的重点,最难的是要查资料进行注释,我在图书馆一泡一整天。你没课时我们两个就在客厅,你翻我记,或者你读我抄,或者放下书讨论半天,常常到晚上才想起来吃饭。
我回忆起那时的你,便会想起奥古斯丁虔诚沉思,想起卢梭的狂热幻想。
然而我所感兴趣的是柏拉图的美少年之恋,并时常在镜子里审视我是否算得上是美少年,我在香港的日用品寄回之前,大部分工资都用来买衣服。
像只吸引配偶的雄孔雀。
你偶尔会注意到,熬了一夜,睡到半晌,光着膀子去卫生间,出来时瞅我一眼,“这件不错,显白。”
你后背白的发光,晃悠着扑到床上,脚耷拉着,脚板透粉。
你睡觉不关门,连换衣服也不关门,不知给我带来了多少困扰。有时走到客厅,伸手就拉帘子,根本不管我在做什么。
有时在书堆里坐累了,你翻身躺到我床上,书盖到脸上,“你床上好香。”
秋天的阳光照进来,你像一只伸懒腰的猫,身体拉成长长一条,松紧带弹性不好,裤子抻下去,小腹下两旁两道沟若隐若现。我鼻血流的稀里哗啦,慌忙找纸巾。你被晒的迷迷糊糊,“好长亭,饭票在我桌上,你去打一条红烧鱼,一份豆角茄子,再给我带一瓶橘子汽水。”
我捂着鼻子换鞋,顺手把你的鞋子摆好,你有很多地方都像我弟弟,但比他可爱许多。
大学里树叶落得到处都是,踩上去咯吱咯吱响,晴空悲寥。我想,我可以陪你在哲学里待一辈子。
那像一个蒙着树叶黄影的美梦。娑婆世界是梦。我那时跟你在一起的时光便是梦中梦。是空亦是相。
我打饭回来,你已经睡着,微微打鼾,左腿压在右腿上,脚趾冲天,仍然露出腰腹,身体看上去很软。我看了一会儿,找毯子帮你盖上,碰了碰你的手。
我大伯在内地开公司时请风水先生,顺带给我们看命。那位先生戴巴拿马帽,抽雪茄,看完我的八字说我六亲冷淡孤辰寡宿。
大伯不信,说我们褚家人丁兴旺,我父母铁饭碗,他生意还算兴隆,不可能亲情单薄。
我那时便相信的,我对亲人没有多少感情,也没有期待,最浓烈的情感和欲望都给了你。
所以晚上你又突然撩开帘子看到我涨红脸颊手上忙活时真不该那么惊讶,尤其你合上帘子又说了句,“悠着点,别弄床单上。”
这让我还怎么继续?去卫生间要惹你怀疑,怕你嫌弃下次不躺,洗床单就坐实了我弄到床上。
你拿这事取笑,态度却一本正经,“年轻人火气大,我解的。”
我不需要你解,只要你继续保持你那些习惯,能让我半夜随时看到你,偶尔摸到或者蹭到你。
“要不咱俩换换,你睡屋里,我睡客厅,这样都方便。”
这事过不去了,两周后你还在提。
我本来心虚,被你一取笑什么都没了。你两排牙齿一上一下磨着嘴唇,像是很好亲的样子,我不得不跑出去才能压住把你扑倒的冲动。
是人便有欲望,你的欲望是浩瀚的哲学世界,是经典,是思想。
我的欲望是你,只是你。
我在校园里走了一圈,什么都没想,我不跟你在一起时很少用到脑子,它总是静静的。
没多大会儿,你来找我。拿着一瓶健力宝,递给我,“三块,能买六瓶汽水,喝了就别生气了啊。”
我喝,你就瞅着,像很馋。我只好给你留一半。我那时常常疑惑,我十岁和十六岁时那个成熟稳重的你怎么到我十八岁时变得单纯幼稚。
可能那才是真的你。
陈景同,有时恍然梦醒,想问问你,有多少人见过你稳重学者之下的真性情。
你以为我生气。我趁机问出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我回香港之后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我记得你当时斟酌的表情,好几秒才说:“搬家时电话本弄丢了。”
你说谎,电话本在你抽屉里放着,我拿饭票时有看到。圆珠笔迹一点都没褪色。
你只是没有当回事。
我没有拆穿你,没有忘,对我来说就已经够了。
天气彻底变凉前后,你开始写那篇让你成名的关于中世纪西方哲学的论文。
那时国内研究这个方向的学者寥寥无几,没有文献可查,大部分的资料都从国外寄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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