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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玻璃
云娘瞧邓嬷嬷神情,知她果真是感激涕零的,也会从此真心认自己为主,叫她起来又道:“说到这里,我有一句丑话要放在前头,嬷嬷若是进来,一定要与李嬷嬷好生相处,不许无端地生了口舌。果真有什么事情,便悄悄告诉我,如果扰了玉瀚的清静,我是定然不许的。”
邓嬷嬷赶紧答应了,“我先前还疑着李家,今天经奶奶一说,便明白了,再不会与李嬷嬷生隙。”
云娘便点头笑道:“正是如此,李嬷嬷从小奶大玉瀚,红裳也服侍玉瀚十几年,功劳并不小,连我都是感谢她们的。”又问:“听说你还有两个儿子也在府里,先前也随着他们父亲为玉瀚打点过生意,恰好我正要开一间铺子,并没有可靠的人,便让他们去帮我看着铺子可好?”
邓婆子这一喜,却比刚才还要甚,她已经有了年纪,纵然进了府又能做多少时日,儿子能得了正经差使却要比自己有体面还要高兴,又跪下磕头,竟有些语无伦次了,“从此以后,我们一家定然肝脑涂地报答六奶奶。”
先前事情云娘俱已经不打算再追究了,但是以后,她却再不会再放任。眼下她胸有成竹,便叫邓婆子起来,“只是嬷嬷先前都看出红裳管铺子是有弊病的,如今我们便要从头立好规矩。”说着将怎么样管帐,怎么样进货,怎么样卖货都一一吩咐清楚,最后又笑道:“我并不是苛薄的,嬷嬷的儿子给我的铺子做掌柜的,每月都有月钱,四节时分盘帐,算出收益,便分一成给他。铺子生意好,我多得,掌柜的也多得。”
邓婆子笑得合不拢嘴,又满口答应,“我的两儿子,不是我自夸,打小也都跟着他们父亲给老夫人打点生意,定将夫人的铺子做得好!”又想到自己的丈夫因为贪了六爷的银子才被撵走,赶紧又停了下来。
云娘一笑,便让邓婆子先下去,回家收拾妥当了再来上差。待李嬷嬷回来了,又将她叫来好言道:“最近嬷嬷身子并不大好,想是芍药苑里事情多,得力的人又少,过于劳累之故。恰好六房里的邓家来求我,我打听了他家也是跟着母亲来我们府上的老人,便让她也上来帮忙,只是我房里的事情还是嬷嬷总管,但若有其他杂事,只管吩咐邓嬷嬷做就好,嬷嬷也能轻省些。”
李嬷嬷其实是有些心病的,听了云娘如此温声细语,又不敢不答应,虽然未免多想了些,但是待邓嬷嬷上来时,见她竟对自己十分地巴结,上赶着叫“老姐姐”又果然不与自己打擂台,六奶奶也对她依旧还好,方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至此,芍药苑内,李嬷嬷总管着所有的事务,邓嬷嬷从旁协助,又有江花如蓝两个懂事的丫头,再下面府里拨来的十几个粗使丫头婆子,各安其职,虽不能说铁桶一般,但也有条有理,十分齐整。
而外面的几家铺子,帐目全都改成一式的,每项都分列明白,云娘还专门请了一位帐房,每月将各家的帐看上一回,开出来的帐目送到她这里,盈亏本利都在上面,到了四节的时候从头盘帐,算出收益来,就是那些个掌柜的也做不了手脚,十分地清楚。
可谓是家里家外的的事情都上了正道,她管起来又十分地轻省,闲下来的时光正用来织锦。
四月的天气,乍暖还寒,正下着春雨,云娘坐在织房里向外看着,觉得那雨就要打到了织机和自己身上,可却还是没有,便十分地开心。
原来,玉瀚新为她的织房换了一个玻璃的窗子!完全透明的玻璃,比用蚌壳做的明瓦要透得多,又足有几尺见方,正镶在她织机前面朝着院子里的南墙上。
每天不用打开窗子,阳光便洒了下来,织机上的每根丝都十分地清楚,屋子里又不会进来一点冷气,真是从没见过的好东西。
今天正是安了玻璃窗子后第一次下雨,云娘便不知不觉放下梭子,站在玻璃后面看着下雨,似乎是第一次看到下雨一般。天地间混沌沌的,豆大的雨珠落在那玻璃窗上,然后就滑了下去,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然后另外的雨又到了,再滑下去,却一点也不渗进来,真的一点也没有,她把手指放在那玻璃上面,略有些凉,但是却完全是干的,一丝雨珠也没沾到。
看够了雨,略一抬眼,就能看到院子里花圃中种的芍药,正是前两天从暖房移过来的,两尺多高,上面还有花苞,应该很快就要开花了。现在花枝在风雨中摇曳,瞧着就要被打得倒了下去,云娘担了一会儿的心,却又放下了,因为虽然风急雨骤,但那芍药左摇又右摆后还是立着,倒越发精神起来。
再向远处瞧去,就见那雨打在院墙顶的瓦上,浅起一片的水花,又有门檐上流下的雨水,哗哗地淌着,怪不得人们常说瓢泼大雨呢,果然像用瓢泼出来的一般。
这时院门开了,一个小丫头子撑着一把油纸伞走了进来,可是雨是那样的大,她虽然用伞护着,可是还是被打湿了一半的衣裳,一时顾不关好门便跑进了下人那排房子里……
一切都看得真真的,就如没有这层玻璃似的,云娘又一次地感慨这玩意儿实在是好,无怪比那金自鸣钟还要贵呢。
听玉瀚说,玻璃原本在西洋就很少见,又因为它特别容易碎,从西洋用大船运过来时一百块大玻璃也未必能有一块完好地运到天朝,而且就是运到了,从南边的港口再运到京城,其间又要碎掉一大批,是以京城里的玻璃就格外贵了,而且越大越贵。
所以云娘爱惜极了,在玻璃窗外面装了木板,里面放了厚厚的幔帐,只怕不小心碰坏了,只有她坐在织房里织锦时才将里外都都打开。
甚至刚刚下雨的时候,云娘还怕打坏了玻璃,要将木板放上呢,还是李嬷嬷拦住她说玻璃是不怕雨的。
这时节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很快外面就放睛了。太阳重新露了出来,一道彩虹斜挂在天边,院子里的地就似洗过一般的干净,花圃里的芍药花叶子绿得发亮,花苞里的红色微微挣出来一点,十分地醒目。
这一切如此真而切真地就在眼前,让云娘总觉得自己就在院子里织锦一般,周围却又有各种装饰,便觉得自己的织房是人间最美的织房,不,就是天上的河汉女,她的织房也未必有自己的漂亮吧!
在这样美丽的织房里织锦,云娘每次来前都要先打扮了,再从容地坐在织机前,因为她看得到外面,外面的人也能看得到她。而现在常有女眷们专门来芍药苑看自己织锦,先是府里的,然后就是外面的。
自皇上赞扬了她的屏风后,她已经在京城里颇有些名气了,大家都想看看妆花纱是怎么织的,不过云娘现在不怕别人来看她织妆花纱了,因为这些女人们连织机都是第一次见到,就是想学也学不会,她们看了自己织锦,个个只会惊叹不已,再没有偷艺的。
当然也有说酸话的,却只敢在背后悄悄说,什么“末流”之技之类,传到了云娘耳中,她只是一笑。她自织锦,又没有让她们来看,既然来了也看了,又何苦说这些呢?而且在她心里却觉得很多人都是羡慕她的,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值得她们羡慕,美丽而且雅致地坐在玻璃窗前,拿着精巧的梭子,将一根根丝,一缕缕线织成美丽的妆花纱,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并不逊于在窗前绣花、看书、弹琴任何一件事!
而且,就连皇上也赞她织得好呢!
其实,就是在当年拼命织锦时,云娘也一直觉得织锦是一种十分地享受,现在她更加地肯定了这一点。她不再为了挣银子而织,也不是为了攒一台织机而织,而是因为喜欢才织。而越是这样,她织出的锦就越好,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欢愉。
这一天,云娘正在织锦,丰姨娘走了过来笑道:“四皇子妃来了,正在大奶奶的房里,请六奶奶过去呢。”
原来,这些日子府里每有女眷前来,又或者去别府里作客,大奶奶便都要叫她陪同,正似李嬷嬷先前说的,她身上有了诰封,谁又敢不把她放在眼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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