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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沉,落日的遗辉将整座长安城染成了一片火红色的海洋,时已近黄昏,大街小巷上来来往往的匆忙归家的路人,就在这一片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一身便装的李贞随意地在人群中穿梭着,心情放松得很,说实话,这些年来李贞虽没少便衣出行,可每回都是来去匆匆,还真不曾如此逍遥过,当然,他是逍遥了,可却苦了陈亮等几个跟从的亲卫,无他,这等人挤人,肩撞肩的场面,无论如何也难以保证李贞的绝对安全,可又不敢去提醒李贞,只能是尽量跟得紧一些,再紧一些,将那些个无意撞上前来的路人挡了开去,忙得不亦乐乎。
眼瞅着自家卫士那等紧张兮兮的样子,李贞心中暗笑,不过却并没有去阻止,任由陈亮等人去张罗,无他,这起子亲卫都是战场好手,厮杀疆场是够用了,可正儿八经地充当平时的保卫工作不过才是个初学者而已,尽管李贞已经从“旭日”中抽调了一大批人手补充到自个儿的亲卫队中,可新手还是占了大多数,能给这些人一个锻炼的机会,又何乐而不为呢。
李贞一行人走得并不算快,在大街上迁延了半个多时辰之后,终于在天即将擦黑的时分走到了莫离的小院外,亲卫队长陈亮刚打算上前敲门,李贞忙挥了下手,阻止了陈亮的动作,无他,此时院里头正隐隐传来一阵郎朗的吟诗声:“彼何人斯,其心孔艰。胡逝我梁,不入我门。伊谁云从,维暴之云……”
李贞本就是个博学之人,一听之下立刻知道这诗正是《诗经》里的《何人斯》,说的是两位故交因一个小小的误会——其中一位过朋友之门而不入,另一位因此而误解导致彼此生了隔阂的故事,诗本身并不算艰深,可在这等时份读出来,就别有一番滋味了。
嗯哼,敢情这厮知道咱要来了,哈,有点意思了!李贞笑呵呵地听了一阵,直到此诗念完了,这才一抖袖子,走上前去,亲自敲响了莫府的大门,片刻之后,但听门环一阵响动,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从门缝里伸了出来,一见到李贞的笑脸顿时愣了一下,再一看到站李贞身后的纳隆,脸色顿时就变了,毫不客气地说道:“我家公子不见客。”话音一落便缩将回去,试图将李贞一行人全都关在门外。
呵,小家伙还真有点脾气嘛,有意思!李贞心思动得飞快,可手却更快,眨眼间已然卡在了门上,任凭那书童如何使劲,却又怎能敌得过李贞的神力,顿时急得满头是汗,焦急地叫了起来道:“放手,你快放手,哪有这般打上门来的,都说了,我家公子不见客,快放手啊!”
李贞却是不着急,手伸着不动,饶是墨香连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也没法动弹一下,急得哇哇乱叫,正慌乱间,突地听到一声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墨香,何事如此喧哗?”
“公子,你看这人,太赖皮了!”墨香一听到身后的话语,顿时如同等到了救兵一般叫了起来,话里委屈的意味浓得令人忍俊不止。
但听一阵脚步声响起,一白衣书生飘然而出,虽谈不上俊俏,可一双眼却炯炯有神,一见到李贞,也没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笑着拱了下手道:“小孩子不懂事,殿下请见谅。”
李贞对于莫离能认出自己并不觉得有何意外,就算自己身上穿的是便装,可身形摆在那儿,满长安能冒充得了的人也没多少了,故此,见莫离笑着对自己打招呼,李贞也只是淡然一笑道:“没事,本王并不在意,先生之名本王可是仰慕已久,只是始终悋缘一面,而今得见先生,是本王的荣幸。”
“王爷客气了,寒居简陋,王爷毋怪,里面请。”莫离客气地一摆手道。
呵呵,不错,不亢不卑,也不故作矫情,有点架势。李贞对于莫离的能力顿时高看了一线,也不再多客套,笑着一伸手道:“请。”莫离不再多言,只是点了下头,领先走进了院门。
陋居还真的就是陋居,虽说收拾很整洁,可依旧能看得出此院子早已年久失修,援墙上的白灰都脱落了不少,斑驳得很,显得有些子败破,不过院落倒是不小,占地足足有三十亩方圆,可偌大的三进院子竟然就只住着主仆二人,到真令李贞很有些子纳闷,无他,莫离乃是国子监典簿的身份,官阶虽不高,仅仅只是从八品下的清水官而已,可俸禄却不算低,就算长安米贵,可以莫离的薪水要想养活一家子也蛮够的了,没理由过得跟清教徒似的,没仆奴也就罢了,二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婆娘都没有,那可就说不过去了不是?
李贞心头虽疑,不过却并未就此开口询问,一路笑呵呵地跟在莫离的身边,一边随意地说着客套话,一边暗自察看着院子里的一切,就在进厅堂前的一霎那,一件事物落到了李贞的眼中,霎那间,李贞的眼突地亮了一下,心中一动,隐隐猜到了莫离的来历,不过也并未多说些什么,只是淡淡地笑着走入了厅堂,多半会,满脸子不高兴的墨香沏好了茶,不甘不愿地为李贞等人上了茶,冷哼了一下,也不打招呼,自顾自地走下了厅堂,那副气鼓鼓的样子顿时惹得李贞哈哈大笑起来。
“殿下见谅,那孩子脾气犟,下官也难奈他何。”莫离见李贞笑得畅快,也陪着笑了一阵,拿起茶碗,比了个请的手势,淡然地说了一句。
李贞哈哈一笑道:“此真性情耳,本王倒是欣赏得紧,有书童如此,先生定也是性情中人,本王冒昧前来,还望海涵一、二。”
“王爷过誉了,下官只是一介微末官吏耳,实不敢当王爷如此赞誉,王爷请喝茶。”莫离淡然地回了一句,并未因李贞夸奖而有何激动之处。
李贞笑着也端起了茶碗,只刚浅酌了一口,险些就此吐将出来,无他,李贞素来好茶,所饮的都是极品之茶,手中这碗对于李贞来说简直就跟毒药也无甚区别,好在入口不多,也就勉强咽了下去,眉头轻轻一皱,随手将茶碗放下,再也懒得去多碰一下,看着莫离道:“先生可是襄樊人氏?本王听你的口音好像有些南音,不知猜得对不对?”
莫离奇怪地看了眼李贞,笑了一下道:“王爷怕是误听了,下官乃是山东人氏,虽曾到过襄樊,不过却不是那儿的人。”
“哦,这么说倒是本王冒失了,哈哈,莫怪、莫怪。”李贞讪笑了一下道:“如此说来,先生似乎到过不少地方,本王时常听纳隆先生提起莫先生的大才,想来先生定是行万里路、破万卷书了的,这倒也合情合理罢。
莫离眼中精光一闪而逝,迅即笑着道:“王爷谬奖了,下官愧不敢当,惭愧,惭愧。”
哈哈,这小子该是看出来了,嘿,到了这会儿还能沉得住气,有点意思了!李贞多精明的个人,莫离眼中那道异色自然瞒不过李贞的观察,心里头明白对方已经知道自己看破了他的来历,可对于莫离到了现在还能撑得住场面,顿时高看了一线,哈哈一笑,也不再开口,只是饶有兴致地盯着莫离,脸上满是诡异的微笑。
“王爷高明,某不知王爷是如何看出来的,还请赐教。”莫离眼瞅着躲不过去了,倒也干脆得很,直截了当地问道。
李贞还没答话,听得满头雾水的纳隆却紧赶着开口道:“殿下,莫老弟,你们这打的是甚哑谜,某怎地越听越糊涂了。”
李贞但笑不语,莫离略带愧疚地看了纳隆一眼,叹了口气道:“纳兄,全是小弟的错,你我相交多年,小弟却从未曾明言过身世,实是其中有着莫大的关碍,小弟有口难言,还请纳兄见谅则个。”
莫离虽没明着说出具体他的身世有何问题,不过嘛,纳隆既然能为李贞所看重,自然不是等闲之辈,闻音知雅意,略一沉吟道:“既然不能说,那就不必说好了,王爷向来宽宏,定不会在意的。”纳隆的话里也有话,那意思就是只要莫离能投靠李贞,所有的事情李贞都会全部担下来,劝莫离不要错过了这个机会。
莫离自然听得懂纳隆的意思,不过他并未就此多说些什么,只是惨然一笑,回过头来,一双眼精光闪闪地盯着李贞道:“王爷还没回答某的问题呢。”
嘿嘿,咱若是不露一手,你还以为咱是蒙的啊。李贞心念一转,笑呵呵地道:“本王好武,也懂武,只要是枪法一道绝瞒不过本王的法眼,院子外那个木靶子上的枪痕只有一种枪能整出,此其一也,先生行路极稳,显然身上带了功,此院中仅有你们主仆二人,很显然,那些枪痕只能是出自先生的手笔,此其二也,先生的口音虽是山东口音居多,可还是带有襄樊之音,此其三也,有这三条在,本王若是还猜不到先生是谁,那本王也就没资格请先生入府就教了,先生您说呢?”
“哈哈……好!都说越王殿下乃当今贤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莫离鼓掌大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里却满是凄凉之意……&1t;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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