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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湖好象是一切的——我对自己的长相产生陌生感就是从那儿归来以后开始的;那些被遗忘的事情,仿佛也跟绿湖有关……我应该去看一看,没准儿能够帮助我想起什么有用的东西。
啊,对了,索菲说明天要和我一起去曼德森大夫的心理诊所,她已经预约了。那么在此之前,我能有点时间先到绿湖看看。
是的,我必须去一趟,现在那个地方就像一块磁铁般具有吸引力,让我心头痒痒的,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激动。我并不认为那里可以帮助我解决眼前的问题,但是我想找到可能存在的任何答案,哪怕是支离破碎的片断。
这个想法让我兴奋地睁着眼睛直到天亮,但是我能感觉到身体却异常冷静,好象灵魂和肉身已经完全分离了一样,甚至连敏感的索菲都没警醒过来。
当晨间的微光让窗户的缝隙亮起来以后,索菲照例起床下楼,开始为新的一天而忙碌。她才是这个家的支柱,哪怕有再大的问题,只要她依然在按照规律生活,那我就得到了最有效的安慰,没有什么能打垮我。
我给忙着给小公主做早饭的索菲说我想去开车兜风,她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我。
“我第一次去看心理医生,宝贝儿,我需要减压。我只去一小会儿,我保证中午前回来!预约的是下午两点对吧?我还能吃你做的印度咖喱饭……”
索菲注视了我一会儿,终于宽容地笑了笑:“我不打算做咖喱饭了,你觉得番茄汁牛排怎么样?”
“那更好,亲爱的!”
我吻了吻她的额头,到客厅拿了车钥匙。莎拉披着她漂亮的金色卷发,踮着脚在水族箱前面给小丑鱼们喂食。听到我的声音后她回头朝我挤了挤眉毛:“我都听见了,爸爸,你还是怕去看医生。”
“这叫做压力转移法,你学会了也有好处。”
我抛了抛手中的钥匙,不理会小公主的嗤之以鼻,几乎是怀着雀跃的心情把车开出了大门。
今天早上又有大雾。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天气会来得如此频繁,最近每天早晨小镇都会被白茫茫的雾所笼罩,即使散开后也只有一片阴沉沉的天空。我想念阳光已经快要发狂了。更让我觉得不耐烦的是,这朦胧的雾气让车行速度放缓,我内心的急切也变得越发强烈了。
我在公路上行驶,就好像穿越混沌一样,其实在混沌的尽头究竟是什么我也完全不知道。然而天堂或者地狱都好过一无所知的焦虑,我渴望的或许只是一把开启记忆之门的钥匙。
在正常的天气里,我开车从小镇来到绿湖只需要半个小时,可今天足足花了七十分钟。当浓雾逐渐变得稀薄的时候,我看见了道路两旁茂密的野草——鸢尾、车前草、蒲公英、矢车菊……最后我开上小路,在一片茂密的白桦树林外围停了下来。
雾气在这个地方已经完全没有了踪影,它们被生机勃勃的树木驱赶开,无法侵入这片领域。我踏着铺满落叶、野草和苔藓的倾斜土地朝下面走去——或者说,其实我在跑。
带着潮湿味道的空气钻进我的鼻子,我听到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剧烈的心跳,白桦树和灌木逐渐稀疏,一片碧绿如同东方翡翠般呈现在我的眼前:
绿湖,她就像深夜里猫的眼睛,静静地折射出冷光。
沉睡的绿湖
尽管以前来过绿湖很多次,但是每一次我都会惊讶于这个地方的美丽。索菲说,画画的人无论看多少回《蒙娜丽莎》,都会从中发现不同的美,我这个习惯跟数字打交道的人虽然缺乏鉴赏力,但是也能够明白自然和艺术在美学意义上的相同之处。
绿湖就是上帝的艺术杰作,他在落基山的外围安下一个完美的椭圆,然后给予了最丰富的绿色。这个地方从每一滴水到每一棵树都是绿的,深浅不同,浓淡适宜。索菲曾经很多次来这里写生,但她说自己永远也无法调出同样的颜色,更没有办法画出这里的安静。
她说的是实话——绿湖太安静了,静得难以让人觉察到时间的流动,如果不是我看到水波的颤动、听到云雀唱歌,还有林中啄木鸟发出笃笃的声音,我会以为这里的一切都是凝固的。
我狂跳的心在看到这片熟悉的景色以后渐渐平息,双腿也有些发软,我在黑色泥土上的那层落叶表面坐下来,听见自己喘气声,看到从口鼻中呼出的白雾,它们很快就消失在清冷的空气中。
让我觉得欣慰的是,这里并没有带给我惊恐的陌生感,我轻易地看一看周围就找到了熟悉的细节——比如刻上莎拉名字的那棵杨树,比如索菲喜欢支起画板的石头。我没有遗忘我在绿湖的快乐,甚至上个星期的那次郊游还可以完整地浮现在眼前。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对乔口中的那场悲剧仍然感觉陌生。我眼前的这片碧水吞噬了一个生命,并且是由于我的缘故,我对此竟然忘得一干二净!这简直是荒谬!
我想起了路克医生的话:“受到很严重的刺激,还发生了创伤性的生活事件都可能引发失忆!”难道真的是因为我在逃避乔治?洛克伍德的死而暗示自己遗忘过去吗?
我忍不住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美丽的湖水变上,那片绿色立刻占领了我的眼睛。我把手伸进水中,一股冰冷刺骨的感觉立刻从指尖一直窜到心脏。我全身都冷起来,冷得发抖。
我突然眼前发黑,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就好像肺里充满了水,它们凶猛地从我嘴里灌进来,好像要把我的灵魂挤出体外。我的身体几乎麻痹,几乎没有挣扎的力气。
我的脑子里在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乔治?洛克伍德在临死前是不是就在经历这些?我现在的记忆究竟是自己的,还是那个死人的?
我像被电击了一样抽回自己的手,一下子仰面躺倒在地——
不,不对!
如果说是我刻意遗忘关于乔治?洛克伍德的那个意外,那为什么又忘记露西的事情,还有关于罗尔的混乱记忆,包括家里的鱼……啊,还有阁楼上被损坏的高中年鉴!
不,其实在明显不过了!这一切不能简单地用失忆来解释了!我一直在怀疑是自己记忆出了问题,如果是这周围的一切都出了问题呢?
我用手肘撑起上半身凝视着绿湖,它依然沉默地回应我,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在出门前那种强烈的渴望好像已经被满足了,虽然我依旧没有找到答案,可我知道另一件事情——
绿湖并没有给我准备一把解决问题的钥匙,我只是在这儿猛然想到了钥匙可能藏匿的地方。
大约十一点多钟我重新回到了家,索菲正在客厅等我。我以为她在看电视,可当我发现屏幕上居然是她最不感兴趣的体育节目时,顿时明白了其实她整个上午都在担心我。
“马修,亲爱的,我正准备榨番茄汁。”她笑着对我说,“噢,还有,咱们下午两点去见克鲁斯大夫,他的诊所就在桥牌俱乐部的旁边,很容易找到的。我问过梅兰妮,她觉得这位心理医生很不错,一定可以帮助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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