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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权衡之道（第1页）

安平侯项承时年44岁，比春申君长子安城侯黄尚小上几岁，他二人交情不错。

项氏乃周王族姬姓项国后代，在楚国的将门中算个大家族。

不知道项承不要紧，他有两个很有名的后代，一个是孙子项燕，一个是孙子的孙子项羽。

所以项承的工作，身为镇西将军的黄尚去就可以了，春申君无须操心。

此时项承正坐在书房，用一块干净的绵布细心擦拭着他的长矛。

楚人发明强弩、藤甲等战争利器，拥有当时最先进的武器和最庞大的冷兵器库，上阵打仗以兵刃种类繁多、搭配新颖见长。打个比方，燕军与楚军沙场相遇，列队交战，燕人放眼一望，纷纷咋舌：“哎呀妈呀，这啥玩意儿啊？”以及“哎呀我却，这又是啥玩意儿？”

矛、枪也多经过改良，装上钩镰曲折，增加功能用途。

而项承的长矛是样式最简单普通的酋矛1，不佩红缨，无钩曲翎环。仔细打量才能看出，那矛头是经改良的三叶窄长棱锥形青铜质，寒光四射锋利无比。枪杆状盈，由质地最为上乘的椆木制成，这杆枪质朴中透着贵气，含混中露着锋芒，正像项承的为人。

面前的书案上并排摆着两封信笺。从项承平静如水的脸上，看不出什么阴晴。

而信上的事体，是一定要有个决断的。

坐在对面的幕僚陈吉早已看清楚了信上的内容。

两封信来自不同方面，一长一短，说的是同一件事。

长的那封写在上等丝帛上，全篇一千七百二十六字，除去寒暄叙旧，便是针砭时弊痛陈古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将朝中异状分析一番，请安平侯与之同仇敌忾，匡扶正义，切莫受蛊惑利用，酿成大错。信是安城侯府派人送来的。

短的那封是一片木牍，装在鸽腿上的泥封竹筒里，因篇幅受限，故只有四个字：保安陵君。

一个长篇大论而意图含糊，一个只字片语而清楚直白。

“陈吉，你怎么看。”

项承轻挑修眉，细目微睁，那矛擦得差不多了。

“依我看，黄将军这信像是什么都没说，却是什么都说了。宫里那位像是什么都说了，却是什么都没说，这看见了与没看见之间如何抉择，将军已早有决断。”

项承将矛放下，左手拿起黄尚那封信，轻哼一声：“他倒是越来越长进，也跟我打起太极来了，莫不是听说了什么。”

“将军一向洁身自好，大可不必担心好事者蒲风捉影。”

项承不做理会，右手拿起那片木牍，打量两眼：“定是紧要非常，才会如此铤而走险。”

他将信放下，手按住。是按兵不动，听之任之？接着又将右手牍放下，手按木牍：“、还是助之脱困，保持均衡。

他只是在做最后的权衡。

均衡是一定要保持的，这些年春申君黄歇和安陵君子兰势均力敌，互相较量。他们看彼此不顺眼，看其他人才能顺眼。项承虽未目睹大殿中的明暗较量，却已猜度出来结果。以黄歇的能量手段，这些年隐忍不发，就是为了一旦动手一笔清算干净，子兰怕是凶多吉少。

子兰不算项承朋友，其所作所为也着实令人不齿，不值得援手同情。可黄歇的胃口不止子兰一人，怕是要牵连上大半宗室。自己已明确被他拉拢，若不归顺怕也有祸端隐现。可如若归顺，怕是过不了几年安稳日子，一家独大的春申君又能给这浑浊不堪大厦将倾的时局多少光明。

权衡之道就是明明不想，还是得救。

关键是怎么救。

“孙子兵法谋攻有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若只从那二百上着手，想来便容易得多。”陈吉看得透项承心思，关键是能看透他想到了哪一步。

项承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将军可记得，斥堠2丁曾报来消息，安羽丽几日前在春申君府上出现过。”

项承抬一抬眼皮：“一男一女，行踪隐蔽。”

“后来他们还在西市引起了一场骚动。”陈吉补充道，“也是因这场骚动，我们的人才追踪到了那个男的后来的去向。”

“他是谁？去了哪里？”项承问。

“那人姓李名斯，是兰陵令荀况的心腹弟子，在见过春申君后，他假扮安陵君的使者找到景阳将军，进献宝物和美人给楚王。”陈吉细细汇报。

“哦？然后呢。”

“然后，他死了。”

项承看陈吉一眼，语气寡淡：“死了。”

“现在王宫各门仍紧闭，只许进不许出，消息封锁严密，半点风声都透不出来。”陈吉继续说：“刚刚西门偷偷运出一个尸体，我们的人跟到乱坟岗去查看，死者跟李斯假扮的使者样貌一模一样。”

“还有没有什么发现。”项承听到这里，觉得这件事大有意思，可如果只到了这里，线索就又断了。陈吉不会给他一个半截的线索。

果然陈吉继续道：“我们的人检查尸体发现，这具尸体确实是个寺人。而李斯不可能是寺人。”

项承眼里精光一闪：“李斯没死，他潜进了王宫。”

“是。”

“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在暗，不易察觉，不过一定会浮出水面。”陈吉回。

项承想起：“安羽丽五年前劫王救父，如今被进献楚王，听说那时楚王就不顾性命之忧起了色心，今时今日，你看如何？”

“听说安羽丽确实姿颜倾国，以臣对王的了解，就算没有大赦，他也定会收纳。况王身边新添楚墨高手保驾，更加有恃无恐，不会对一区区女子多加忌惮。”陈吉答，“安羽丽必有图谋，不如先用老办法，水道传书，让里边的盯着她，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项承点头：“既然安陵君十足被设计陷害，那安羽丽这步棋可就大有深意。宫中危机四伏，单那李后就不是好想与的。让他们机灵着点，在露出马脚之前，可不能先让她死了。那二百，定是在她和李斯身上。”

“是，我立刻去办。”陈吉告退而出。

1春秋时期的矛，按其用途分为酋矛和夷矛两种。《周礼》考工记对其规格的记述，步兵用的酋矛为45米，战车士兵用的夷矛为54米。

2古代战场侦察兵旧称，安平侯府用其代指安插在其他府邸的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