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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伍还坐在单人沙发上,坐姿随意轻松,半阖眼帘下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神,相比之下,许飞燕整个人显得紧绷到不行,连藏在短靴里的脚趾头都快僵成石头。
还是雷伍先起了个话题,讲今天去唐苑淇律所的事。
听见熟人名字,许飞燕把还剩一半茶水的杯子轻放到桌上:“我上次见到唐律师,是同她拿你家的钥匙,之后也有几个月没见过面了。”
“唐苑淇今天有些生气。”
许飞燕眨眨眼:“啊?为什么?”
“她气你遇上那种事怎么不联系她给你打官司,你婆家的人,左右都不占理。”
“哦,是不是我哥讲故事的时候画蛇添足了?其实你说错了,不占理的是我。”
她莞尔一笑:“海边那一小块地,我老公和他弟弟都有份,只不过他弟不成器,所以大排档向来是我老公在打理,加上我们结婚后就住在大排档后面自建的小屋里,而他弟一家和我婆婆住在岛内,这么一来,大家都默认了大排档是我老公的,甚至连我自己也这么认为。”
雷伍怔愣几秒,确实,许超龙没提起这件事。
咳了一声,他又说:“那他们也不能这么欺负你们孤儿寡母的啊。”
许飞燕点头,侧过头看向熟睡的小姑娘:“确实,大家都说我被人逼急了,可最终干出伤人事情的人是我。”
每次回想起那一天,许飞燕都会后悔不已,要是自己当时能够再冷静几分,多想想后果就好了。
她把朵朵身上的外套往下拉了一点,盖住她一双脚丫,回过头,面上没什么表情:“你知道要是没和解的话,我要进去多久吗?”
雷伍皱眉,这点他是知道的。
十年铁窗,不提别的,对常见犯罪量刑他可说是背得滚瓜烂熟,毕竟身边全是一个个活生生的案例。
故意伤害罪,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重伤,则是三年至十年。
同监房那个姓魏的老头儿,没坐牢之前才五十岁出头,在工地里干体力活。
那一年的包工头拖欠工资,一群农民工辛苦了许久一分钱没拿到,便占着人多去找包工头要个说法,去了五六十个人,群情激昂,还做了白底黑字大横幅,还我血汗钱之类的。
双方谈不拢,包工头一口咬死自己没钱,就算打死他他也还是没钱。
场面一度混乱,魏老头儿被人怂恿了几句,一想到一家老小等着他赚钱回去,气不过,抡起一板砖直直拍到包工头后脑勺,人当场就没了。
这一板砖下去,就判了二十年。
魏老头的儿子媳妇都在省会城市打工,老家就剩他老婆,还有留守在村里的小孙女。
家里离得远,魏大妈来探视一趟不容易,儿子更是没来看过他,只定期给老头儿的监狱账号里打一点生活费。
零几年的亲情电话没像现在那么人性化,魏老头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法和家里联系,魏大妈不识字,请村里识字人帮忙写了信,给他寄了过来。
可魏老头也不识字,又要拜托监房里的人帮他念信。
一个监房的大老爷们轮流不定时给他念念信,雷伍后来也念过几次。
其中有一封,信纸泛黄,折边磨损严重,信里大妈讲着些家里日常,说村里要搞农村旅游了,说家里屋檐下有燕子来筑了巢,说小孙女问爷爷什么时候能回来给她唱儿歌。
每次一念到这封信,魏老头都要湿一次眼眶。
还有一次,晚上睡觉的时候,魏老头讲梦话,还一遍一遍唱着“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来来回回,也就这么两句,像一部唱针坏掉的黑胶唱片机,怎么都绕不出这个死循环。
除了雷伍,监房里也有别人被吵醒。
有人不乐意了,嚷了一句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立刻有人低骂,就让老头子唱,趁着他还能记得孙女的模样。
那个晚上雷伍也跟着魏老头一直唱啊唱,在他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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