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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引信（第1页）

亚森死死地瞪着我，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愤怒什么。艾丽莎有一瞬间的颤抖，通过她的手传导给了我。我的眼睛无意中的一瞥，看到了人群当中，那个双手背在身后，带着金丝眼睛，表情冰冷的金发中年男人，他衣服上的纹章是赤红与翠绿，是荆棘蔷薇。

“怎么了？”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道朗亲王带着无以复加的压迫感向我靠近，他看看亚森，随后上下打量打量我，问“这出了什么事？”

“亲王殿下，”亚森微微鞠躬，“只不过是一只老鼠溜了进来而已，无伤大雅。”

“加兰先生才不是什么老鼠！”艾丽莎出声反驳，亚森看向她，眼神里满是杀气，亚里莎缩了缩脖子，躲到我身后。亚森居高临下的说“女人，你叫什么名字，谁给你的勇气插嘴？”

我挡在艾丽莎身前“抱歉，哥哥，这是我的朋友，我为她的无礼道歉。”

亲王看着我说“你就是把我女儿救出来的冒险者吧。”

我微微躬身“是的，殿下。”

“同时你也是一个暗夜骑士。”

我的心停顿了一下“是的，殿下。”

亲王向着我伸出一只手，态度和蔼的说“首先，我要对你救出我的女儿表示感谢，另外，也谢谢你在暗夜中守护我们的帝国。”

我傻眼了，我原以为会被亲王嘲讽或者挖苦一番，可没想到亲王竟是个和蔼可亲，温文尔雅的男人，我敢忙单膝跪地伸出手握紧亲王的手前部，低下头说“殿下此等大礼，在下诚惶诚恐。”毕竟提起暗夜骑士，人们最先感到的不是安全，而是恐惧。游走在黑暗中的军队，他们仿佛幽灵一般无孔不入，许多人在睡梦中丢掉了性命，即使他们是这个国家的罪人。

“从此以后，你可作为我亲王府的客卿，”亲王低头看着我“如果有需要，你大可以使用我的名字。”

我把头低的更深“谢殿下！”

亲王收回了自己的手，环视四周“作为宴会上的一个小插曲，各位想必也尽兴了，那么就请继续我们的晚宴吧。”客人们看看彼此，勉强挤出一抹微笑，转过身继续谈天说地，但是眼神还是会时不时瞟瞟我。

我全然不顾他人的眼光，我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那抹血红与淡绿的纹章。我看着他走到了高大的侧门前，回过身，我确定他在与我对视，他看了我几秒，开门走了出去。不管前方是什么在等着我，我都必须去，因为奥莉安娜可能就在那。

我挣脱了艾丽莎的手，艾丽莎想要挽留我，但是我头也不回的向着目的地前进，没有回头看她的表情。

夜风无情的吹着，门外的杨树沙沙作响，我站在门外的草地上，孤独的等待着某个将要发生的事。

“雷克………”一声熟悉的呼唤响起，我敢忙看向离我最远的那棵树旁，她还是那么美，金色的秀发垂到前胸，纯白的拖地长裙衬托出她身体的曲线，她披着一件斗篷，像是一位等待着爱人的新娘。

“奥莉安娜！”我上前两步“你还好吗？”我有些焦急的问。

“不要过来了！”奥莉安娜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一手扶住树干，一手紧紧的抓住自己衣服的前襟，“雷克，对不起，我……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我愣在了原地，因为我看到了她右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奥莉安娜……”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奥莉安娜低垂着眼帘，“抱歉，雷克，我骗了你，当初我接近你是因为家族的命令，现在我已经有了真正爱着的人，请你……不要再过来了……”

“他……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吗？”我感觉不到我在说话，或者说我不确定说话的是不是我自己，我的大脑放空了，一片雪白，我不知道该思考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现在只想逃离这个该死的晚宴。

奥莉安娜沉默着，重重的点点头。我呼出两口气，“你是真的爱他吗？”

奥莉安娜点点头“这也是家族的命令。”家族家族家族家族！到处都是见鬼的家族！我不是恨诺顿家族，我是恨所有的家族，整天都是道义，荣誉，人格，责任这些空洞的东西挂在嘴边，可事实上他们做的事情令我作呕！

我握紧双拳，手指深深地扣进手心，那种痛感我已经感觉不到。我现在只想找一个地方发泄我的怒火与落寞，我仿佛被人抛弃的孩子，内心的苦水无处倾倒，现在它变成了一片苦涩的死海，掀起滔天的巨浪，搅动着我的每一寸神经。“奥莉安娜，你告诉我，”我喘着粗气说“家族的命令到底是与那个人结婚，还是与我断绝关系？”

奥莉安娜的身体像是有电流通过一般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她戴着戒指的手握的更紧了，她沉默着，看起来并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雷克，”她疲惫的说“你走吧，求你走吧，别再靠近我了，求你……”

我缓缓后退，“奥莉安娜，我不会再纠缠你，但我发誓，无论是用什么名义，我会保护你，永远。”我看到她的身体一震，仿佛一股电流穿过。她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她停顿了几秒，最终闭上了嘴，她看向我的眼神让我有一瞬间的失神，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呢？仿佛饱含希望，依恋，无奈，苦涩，等待与诀别。我不禁想起拜耶特在马车上唱的那首歌“我亲爱的新娘请不要悲伤，我将带着你的祝福奔赴远方，他日我若血染沙场，也请不必感到哀伤，哦，我亲爱的新娘，哦，我美丽的姑娘……”我缓缓后退，不紧不慢，我说不清我在等什么，等她挽留我吗？等她说后悔吗？等她大喊着要跟我远走高飞吗？我不知道我到底在等什么，又或者我只是单纯的想再多看看她。我突然明白了，原来我已经什么也没有了，我什么也不剩了，我的一切都已经凐灭，现在的我变回了那个在贫民窟挨打无人帮助的孩子，没变的是我依旧倔强的昂起头，不想让我的软弱被他人看破。可离开了这里又该去哪？我感觉到了奥莉安娜缓缓离开，她的离去带走了我最后一点温暖，现在的我，内心寒冷刺骨。

突然，我发觉到了，有个熟悉的气息一直停在那里，我身后的树冠上，我缓缓弯腰，手指摸向靴子里的直刀的刀柄，肌肉弓起，感受着风的流动，那种感觉回来了，与黑暗为伍同时与他为敌的感觉。

“教官，”一声呼唤声响起，声音的主人从两米多高的树冠上跳下，然而他落地时竟悄然无声，不会错了，这隐藏不住的血腥味，是暗夜骑士！但他的身上没有散发出敌意，我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放开手里的刀，我缓缓直起上身，转过来面对着那个隐在暗处看不见容貌的人。“谁派你来的？”我开口问道。

“是我，教官。”那人说着上前一步，走到月光下，他摘下自己的面罩跟兜帽，露出一头金发跟海蓝色的眼睛，他的长相可以说是俊俏，但是令人惋惜的是他的右脸上有一条长约四厘米的伤疤，“弗雷斯特？”我想起了这个年轻人，毕竟这个伤疤太好认了。

“是，教官，”弗雷斯特单膝跪地，向我低下头“教官，我就知道您会回来！”

我赶紧伸手制止他接着说下去“不，别这么叫我，我已经不是你们的教官了。”我脱掉了双手的白色手套，放进上衣的兜里。

然而弗雷斯特却不肯起来，他坚定的说“您就是！哪怕您被驱逐了也依旧是我们的教官！依旧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伸手扶额，我该怎么说呢？这个孩子有点一根筋，当年我从各个地方把他们聚集在一起不是为了救他们于水火，只是因为暗夜骑士需要后备的人员罢了，这些孩子刚刚到来时甚至连名字也没有，于是我随便找了一本字典，根据上边的字给他们随即取了名字，最让我头疼的就是这个叫做弗雷斯特的，他每次的训练包括执行任务都像是不要命一样。

“弗雷斯特，我说了我已经不是了！”我的语气有了一丝焦躁“你们有新的队长，有新的教官，我现在已经被放逐了，别再把我拉回到棋盘上了好吗！”

弗雷斯特沉默了一会，缓缓起身，他看着我说“今天我是受命来杀你的，教官。”我本能的向后一跃，一把抽出长筒靴里的刀，双腿微微弯曲，摆出战斗的姿势。然而弗雷斯特没有拔出武器，他还是那么站着，什么也没做。“教官，这是新任领队：迪安?华尔的命令。”

迪安？别说跟他有仇了，我连见都没见过他，这个人为什么要派弗雷斯特来杀我？我咽咽口水“在此之前我希望先知道原因，死的不明不白的话……”

“是关于您被放逐的事。”弗雷斯特说道。我被放逐的事？弗雷斯特在说什么？迪安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这难道不是诺顿家族的私事吗？我感觉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就踏进了某个巨大的漩涡，当我以为离开了它的时候，它却就在我的脚下。

“难道说亚森参与了这件事吗？”我放下了刀，恢复了常态问弗雷斯特。

弗雷斯特摇摇头“关于您当年被放逐的原因，虽然我知道的不多，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弗雷斯特向着我的身后抬抬下巴，示意我看向身后的会场“锡切斯伯爵应该知道事情的原委。”

我回头看看灯红酒绿，觥筹交错的夜宴会场，回过头来看着弗雷斯特“你配得上我的信任吗，弗雷斯特？”

弗雷斯特微微躬身“我的命就是您的，我将永远为您而战。”我叹了口气，在我以为我被从这场游戏踢出去的时候，这场游戏的参与者却没放过我。我对他们还有什么用呢？还是说，他们是想通过我去做什么？

弗雷斯特向后缓缓后退“教官，更多的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诉您的是，要变天了……”话音未落他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不曾出现过一样离去，只有片片落叶肆意的飞舞，我独自看着这奇异的夜景，搞不清楚他们每个人的意图。“加兰先生。”艾丽莎的呼唤声响起，我扭过头，看着她推开高大的玻璃门走出来，冷风一吹，她冻的缩了缩肩膀，我叹了一口气，脱下自己的大衣给艾丽莎披在肩头，艾丽莎抬头看了我一眼，小声的说了声“谢谢您。”

“怎么了？有事？”我可不认为艾丽莎会无缘无故的跑出来找我。

艾丽莎看了看夜宴，随后吸了一口气说“亲王殿下，嗯……希望我们暂时在鲁西尼亚留一段时间……”我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来了！他们开始动手了，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的前方到底面对着什么，但是我知道的是我无意之中把艾丽莎跟拜耶特拉上了棋盘，又或者说，其实从一开始我的一切都是被算计好的？包括我的放逐，做冒险者的工作，救了戴安娜，收到邀请，来到晚宴……我真的是在自己行动吗？

我看着艾丽莎的眼睛，她茶色的眼瞳很漂亮，像是温软的水波，又像是翠绿的玉石，我在里面看到了一丝期待，我抬起头看着一颗星星都没有的夜空，“要变天了……”弗雷斯特的话语回荡在我耳边，留下来吗？还是说要离开？“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认命似的说。

艾丽莎有一瞬间小小的激动，她背着我攥紧双手小小的欢呼了一下，我被她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随后我拍拍她的肩膀，“回去吧，外面冷。”

“嗯！”艾丽莎小步跑向夜宴，而我敢肯定我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绝对冰冷，若是我留下至少艾丽莎他们是安全的，但若是执意要走的话以亲王的能力我们连鲁西尼亚都走不出去。“迪安?华尔，”我一步步走向夜宴“玛尔?锡切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