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禛曦阁内地上的草坪由绿变黄,又由黄变绿,转眼之眼两百多个日子自指尖滑过。
天已是初夏,太监宫女们早已是轻衫薄罗,而我却仍觉得冷意逼人,穿的厚厚的,在阁内的花丛之中信步踱着。
前几日,承欢自蒙古来信,字里行间隐着佐特尔对她的浓情蜜意、敏敏对她的疼爱有加。我最终完全放心,承欢终于找到了她的幸福,十三、绿芜如果知道,想必也是安慰的。
可每次接到她的来信,我耳边总会想起她的话‘希望能看到行刺额娘的凶手伏法’。不知她临行之前,弘历是如何对她解释的,使她自此之后从未再提及这件事。
我心中虽迷茫不解,但也实在不愿再想起这件事,遂不再去管、不再去问。弘历见我如此,当然也不会主动提起,于是,它就成了深埋我心底的事。
熟悉的脚步自身后而来,我苦苦一笑,又来了。
仍是赏着身旁的花,缓步向前踱着。身后来人轻声求道:“娘娘,随老奴回宫吧,自去年冬天你就孤身一人在此居住,皇上很担心你。现在小格格已经满月,想必娘娘的身子也经得住马车颠簸,所以皇上命老奴一定接你回宫,不然,老奴也甭想回去了。”听了这话,我在心里暗笑,你可是活到了乾隆年间。
“娘娘,皇上待你之心,别人不知,老奴可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背后又传来他的劝说,我回身淡淡笑笑道:“皇上政事缠事,又要操心钟粹宫那如花似玉的秀女们,哪还有闲心管我的事。”
自去年秋天开始选秀女,我便拒绝回宫,而且理由相当充分,身子重,经不起车马劳顿。胤禛虽是焦急,但同样亦是无可奈何。自十三过世,他失去了左膀右臂,通过选秀拉拢重臣,虽是政治需要,但我心里仍是难受。我清楚的知道,宫里宫外,到处疯传着,‘兰贵妃恃宠而娇……’,阁内除了巧慧、菊香两人不闻不问一切如常外,其他众人面带惶色,似是违恐一不留神而跟着遭殃,毕竟我这个贵妃娘娘只是独自一人,没有娘家等任何外部势力。
他身子一矮,依然不死心的磨着:“娘娘,小格格的满月,皇上命宫里的娘娘们都已准备好了。”
我一甩手,微怒道:“我女儿满月与她们何干。”高无庸飞快瞅我一眼,‘扑通’跪在跟前:“老奴求娘娘了。”我心一软,闭目一瞬,道:“到时让巧慧带小格格回宫。”
高无庸起身,轻声应下,疾步向外走去。
这么一来,我什么心情也没有了,遂回房,抽出纸张,执笔重复着日复一日做的事。
凝神专注的一笔一笔的画,待最终完成,悠然回神,房中宫灯早已点亮,菊香默立着门口,头垂着打瞌睡。
我放下笔,轻叹口气,菊香一惊而醒,揉揉眼走过来道:“娘娘,现在传膳吧。”我摇摇头,菊香蹙眉道:“这些日子娘娘身子清减多了,如此下去,怎么得了。奴婢命厨房的师傅等到这二更,你又是不吃。”我摆摆手,让她退下,她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什么,满脸不情愿的退了下去。
又默看一阵桌上的画,转身拿起桌边的书,回身躺在软榻上,一手支腮,一手随意翻着,‘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我暗暗失笑,这本是作者盼望自己抗敌救国、早日统一河山的事业能够实现,可却无法如意时所做之词,想诉说自己遭遇,却又不明言,只得借助陈阿娇长门之事得以实现,这许是就是文人玩弄文字的游戏吧。
暗笑一阵,心念一转,不由自主的自顾苦笑,并在心里嘲讽自己。
自己本就是自十三府中进的园子,十三刚刚去世,皇上就长居于宫中,甚至是自己生兰葸之时,他也未曾回来,皇后那拉氏身子时好时坏,也无法前来,只是熹妃领着傅雅及弘历新纳的侧福晋紫娴在此招呼着。
知道内情的人知道,因曾静、吕留良案,自去年十月份开始6续生了徐骏诗文案、上杭范世杰呈词案、屈大均诗文案。并且这几起事刚刚平息,紧接而来的就是今年三月份钟祥县抗粮。此风一起,随之而来的就是大规模的抗粮风潮,在大军西征之时,内乱频起,另外,改土归流也到了关键时期,胤禛忙得大概是焦头烂额,根本是无暇分身。
可知内情的人也不过是寥寥数人,朝里朝外众人冷眼旁观,等待着这次脱颖而出的秀女究竟是谁,而秀女背后的势力自然也就是皇上所倚重的。如此一想,自己倒真成了陈阿娇,禛曦阁也自然而然就是长门宫。
虽知并非如此,但心里还是一酸,甩甩头,强压下一腔愁苦,在心中暗暗告诉‘你是自找的,怪不得别人’,如果自己大方一些,不是一听到要选秀女就是这种态度,老老实实的随他入宫,自己又何必在此自怨自艾。可如今,自己就是想下来,却也现没有台阶等着自己。
我默默了会呆,把书放于榻上,侧躺着,过了许久,才有了些睡意。恍惚间,忽觉身边有异声,心中大骇,夜间没有通传而擅自入内的只有他一人,可此时,他应该在宫中,而不应出现在此间。心念转了几转,觉得还是装着沉睡未醒好。
来人蹑着步子,慢慢坐在我身边,我一惊,翻身扬手打去。惊呼声中,我被来人拉进怀里,随即唇已被他温柔的覆上心中的委屈霎时爆出来,我狠咬一下他的唇,他闷声吭一声,抱起我向床上走去。我搂着他的脖子,窝在他身上,多日一直忍着的泪流了出来。
他把我放在床上,我翻身入内,给他一个脊背。背后的他伸手扳过我的身子,我以手掩面,阻止他和我四目相望。他拉下我掩面的手握住,哑嗓轻笑:“这气都生几个月了,现在还没有消?”
我摔开他的手,他凑过来亲我面孔一下,紧接着又叹口气道:“少了十三弟辅助,我只觉身心俱疲,弘历虽跟着十三弟历练一阵子,但毕竟经事太少,没有十三弟思虑周全。”
自听到十三,我一下子呆了,躺在床上默不作声。
他又轻轻叹口气,拉我拥入怀中,抚着我的背,半晌没有一句话。
听他呼吸均匀,想来他已睡熟了,我轻轻挣开身子,他却一把又我了拉了过去。抬头看他满面倦容,我心中一软,本想离开的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向后退了点,和我面对面躺着道:“本想着趁兰葸过满月,你会随着入宫。”他眸中现了一丝无奈,直盯着我。我瞟他一眼,轻声道:“我去干什么,去碍眼呀。”听了我的话,他眸中闪出一丝笑:“听了半年多官话,现在终于听了句想听的话。若曦,陪我说会话。”我一怔过后,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但是口中却说道:“臣妾遵命。”
他轻叹一声,我心却是一酸,我如今不高兴了能牢骚,这不是全依仗他的爱吗?自古天子之恩宠没有长久的,我能平静的独自生活在圆明园,做着他身边只有我一人的梦,是不是已经该知足了,宫中选秀是自古规矩,岂会因我一人,改变些什么,话虽这么说,心里也明白,可每次遇到这种事,心里为什么还是这么苦闷难受呢。
他拉开薄被为我盖好,柔声道:“早些睡吧。”我拉上被子,盖着脸闷声道:“我生产时,你在忙什么?是不是忙着去钟……。”他掀开薄被,一脸无奈的盯着我:“整日里忙得晨昏颠倒,哪里有时间去忙其他事。”
我心中似甜又似苦,一时之间自己竟难辨滋味。没想到分别半年后,我最先脱口问的竟是这件事。在心中默默想一阵,轻扯嘴角苦苦一笑,原来自己终就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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