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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时英进了厨房,估摸着这贼连她那破衣服旧被子都不嫌弃,那家里的厨房估计也得被扫荡了,果然揭开米缸一看,除了缸底一点米灰啥也没有,她抱着一线希望揭开灶上的锅盖,锅冷灰灭,行,剩饭都没给她留一口。这整个一个坚壁清野啊。
霍时英从厨房出来,在院子里的水缸那舀了两瓢冷水喝了,回了堂屋,摊在一张太师椅上,屋里扫了一圈,现原来堂屋供着一尊观音的佛龛也没了。
霍时英觉得月娘挺好笑,她不记得月娘是啥时候信的佛,这观音像摆在这屋里反正有年头了,平时也没看她吃斋念佛的,这好几年了,那佛龛里香炉的香灰都没填满过,这佛她信的三心二意的,可跑路的时候都还不忘把这带上,真有意思。
外头的日头还是很烈,霍时英估摸着这个时候应该是未时了,她估算着她跟她爹在城门口遇着的时候应该是午时,她爹说卢龙寨要守三天,也就是卢龙寨的城楼上在大后天的午时以前都还必须插着大燕的战旗。她在心里估算着羌人的行军度,然后从卢龙寨的军备,士兵,到脊山和关云山山头上的每颗树都在心里捋了一遍。
霍时英住的这个地方原来是这个卢龙寨的富人区,一家一家的都有个小院盖着瓦房,这里的居民迁走以后,便宜了卢龙寨的一干边军小将领,什长都能在这占一间房。这会日头还没偏西,这些人都在军营里。外头静的只剩下偶尔一两声土狗打架的叫唤声,霍时英想着,想着就有点要迷糊着了。
院子的大门有年头了,每次一开门门轴就跟着&1dquo;吱拗”着叫唤出老长一声。进来的脚步声,轻手轻脚的虚虚弱弱的透着胆怯。
半天门口犹犹豫豫的露出一个身子,青衣小帽的装扮,生嫩的一张小白脸,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小孩正在变声,粗哑的嗓音配着一张怯怯的小脸有点怪异:&1dquo;都,都尉,您回来了。”
霍时英撑着下巴往小孩脚上看,小孩脚上一双千层底布鞋崭崭的,连鞋帮都是雪白雪白的还没来得及沾上灰,霍时英心里很不舒服的问小孩:&1dquo;月娘什么时候走的?”
小孩礼不敢上跟前去,站在门口回道:&1dquo;大将军今天巳时来接走的。”
霍时英挺无奈的扭头往窗户外面看,月娘原来是他爹的通房丫头,霍时英的祖上和燕朝开国的皇帝一起打天下,后来入京后太祖做了皇帝,霍家的被封王祖上去了西北边关守国门,她家是世袭的公卿贵族,燕朝开国一百三十多年,霍家出过五个大将军,历代镇守西北边陲,一向以家风严谨,作风强悍而立足于大燕的朝堂,但霍家到了霍时英她爹霍真这一代出了一个另类,霍真在年轻的时候是个十足的纨绔,二十多岁的年纪就娶了十一房姨太太,当年霍时英的爷爷霍老王爷回家省亲,气的大刑伺候了他一顿,说这都是养于妇人之手留下的祸害,然后用鞭子抽着霍真来了边关。
霍真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就带上了只有两岁半的霍时英,霍真当时其实有两个嫡子,谁也没琢磨出来他为啥会带着死了娘只有两岁半而且还是女娃的霍时英去了边关。
她爹前脚到西北来了,月娘一个姑娘千里迢迢的也后脚偷着跟来了,据说那时候她才才刚断奶没多久,当年的老王爷没把她赶走就留下照顾她,这一留就留了二十年,生生从一朵娇兰熬成了不值钱的芭蕉叶,还是跟她爹没名没分的,月娘今年得有三十七八了吧,见着她爹还是找不着北呐,估计看着她爹亲自来接她都乐糊涂了,家里的东西能收的都收拾跑了,早把她出去半个月回来吃的穿的都没有的茬给忘了,霍时英一直觉得她爹在对这女人方面其实挺不是东西的。
霍时英起身拍拍身上的灰问小孩:&1dquo;小六,军营里还有我的衣服吗?”
小孩赶紧着回:&1dquo;有有,您半个月前一走,月娘就收回来给您洗干净了,前天我刚取回去。”
&1dquo;行,那咱就回营里吧。”霍时英往外走,小六在后面跟着出了院门。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军营里溜达着走,霍时英走的不快,小六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霍时英也不管他。
小六正经的身份应该是霍时英的亲兵,平时在军营里伺候她墨,日常起居的,可霍时英的亲兵得有讲头,她是个女的,找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做亲兵,关系太近孤男寡女的说出去不好听,找个女的近身伺候她,那女人又是不能进兵营,所以霍时英的亲兵一直都是半大不小的孩子,十三四岁跟着她,两年以后一长开立马调离。但是十三四岁的又还能能识文断字的娃娃兵不好找,所以霍时英的亲兵都是霍真从京城本家调来的家养奴才,小六上个月才来,他一来,霍时英又去糙原做了半个月的探子,两人相处了没几天,他还没摸准霍时英的性子,很怕她。
到了军营霍时英换上她的军服,总算把她脚上的那只烂布鞋换了下来,这时候不是饭点,军营厨房里的灶头都熄火了,小六勉强给她找来了一张油饼。
霍时英出关半个月在糙原上来回奔袭了一千六百里,一路上都是啃干粮,小六给她的饼被他放在火炉上烤了一下,虽然看着黑乎乎的,可咬在嘴里挺香还冒着热气霍时英挺知足。
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把留守的校尉找来问了问城里的情况,然后又溜达着去了军库,守库房的伍长告诉她,嘉定关昨天给送过来了十万支长箭,五百张硬弓,刀枪长矛若,还有一百桶的桐油。
霍时英在库房里看了看,里面全部被填满了,补给充足心里稍稍有了一点谱。
从军库里出来,拐了个弯上了城墙,城墙上士兵十步一岗。霍时英上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一部分换岗的士兵,城头上风沙大,士兵们站了半天岗一个个都是灰头土脸的,霍时英一路走过去,&1dquo;都尉,都尉。”的叫了一片,霍时英僵硬着一张脸,挨个点头走了过去。
卢龙寨的城墙依着山势而建,呈一个凹字型,两个侧翼夹着一片直的主城墙,侧翼和主城的夹角处是个死角,横着看过去,一般看不见那里站的士兵,这个位置一般老兵油子们最喜欢,因为只要没有遇见巡视的长官,随便你可以窝在城墙后面干点什么。
霍时英走到城墙拐角处,站在死角的地方先干咳了一声,然后脚下又停了停这才走了出去。
两个墙角的夹角处,一个士兵抱着长枪蜷缩在那里,霍时英来之前他应该是在睡觉,听见霍时英的咳嗽声刚抬起头,眼神还呆滞着,等看清是霍时英,这人没说话之前忽然就大大的笑了起来,他一笑额头眼角就挤出一堆褶子,本来很刚毅的一张脸,马上就看出猥琐来了。
&1dquo;呦!奇葩,你回来啦。”那士兵笑嘻嘻的歪歪扭扭的站了起来,往城墙一靠。
霍时英走过去,往他身边一站,也是后背懒懒散散的往城墙上一贴,两人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姿势站在一起:&1dquo;秦爷,昨晚上干嘛去了?我这一路过来动静可不小,这都不醒,睡得可够沉的。”
那汉子搓了搓脸,又挠挠头,扭脸比较烦躁的说:&1dquo;我说奇葩,你个女娃问这些让我怎么跟你说啊?”
霍时英笑笑:&1dquo;饷了?入关去了?”
叫秦爷的汉子嘻嘻的笑,没说话,卢龙寨是军事要塞,一切民生这里基本没有,但它身后五十里的嘉定关却是一个很大的边城,那里酒楼jì院很多,卢龙寨这边的兵了饷银就到那边去造一通,这已经是惯例了,霍时英心下了然也从来不过问。
秦爷问霍时英:&1dquo;你找我有事啊?”
霍时英站忽然直了转身面对着外面,城墙之外一轮红日挂在巍峨的关隘上,申时了。
霍时英半天没说话,秦爷也转过身和她并排站着,扭脸看见她一脸的凝重。
&1dquo;是有事。”过了很久霍时英才说。
秦爷收起脸上嬉皮的神态,口气也正经起来:&1dquo;那你要是不方便在这说,等我换了岗去找你。”
霍时英转过身,秦爷看着她,担心的脸上的褶子又都皱起来了,她拍拍城墙说:&1dquo;你一会晚饭别在营里吃了,直接过来,我和你聊聊。”
&1dquo;行,我一会就过去,你先下去吧,这风大。”
&1dquo;嗯。”霍时英应着走了。
&1dquo;时英,回去睡一觉。”
霍时英脚下顿了顿,背朝着秦爷摇摇手:&1dquo;你也别睡了,刚才我看了今天是冯峥巡查。”
回去的路上,城头的士兵腰背直,面朝关外,背靠祖国,面孔庄严而肃穆,这是一支经历百战煎熬出来的精锐军队,整个西北边军里能和关外狼虎一样的蛮族军队一战的士兵基本都是出自卢龙寨。
临下城头之前霍时英回头最后望了一眼关外,红日镶嵌上了一层金边,两山之间的关隘不知巍峨的矗立了几百年,西北干燥的秋风里夹杂着苍凉气味。她再转头望向秦爷位置,凸起的城墙挡在那里,已经看不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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