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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陶然,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应允拍桌而起,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揪住了翁陶然的衣领,“我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
“你自己原来知道啊。”翁陶然轻轻叹口气,“当然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那你自己肯定也去试探过应许的态度,从他的态度里,你应该能察觉到什么吧。”
“还有你也在处理你那些生意,接触到那些你十九岁根本不会去接触的人……你总该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翁陶然的语速不徐不疾,态度平静得像在陈述某种事实。
也许,他说的就是事实,应允来找他也是为了确认……三十七岁的自己到底被时间磋磨成什么货色。
三十七岁的应允是联邦的财阀巨头之一,控制了联邦的纺织业和部分重要矿产,无数卫星城工人的生命在他手上;他平时来往的生意伙伴都是星际黑市中的狠角色,每个人都洗不白身上的污泥与罪恶;他没有与身为军队蛀虫的大哥断交,反而伙同大哥一道,收养了一个那么像……的应许。
他都在做些什么?他明明立誓哪怕无法参军也要用别的方式报效联邦,可他为什么也成为了剥削者,为什么也成为了罪人和蛀虫?
应允缓缓地松开了翁陶然,他没办法反驳这乱七八糟的黄毛,没办法像学生时代那样肆无忌惮用翁陶然糟糕的审美转移话题,那会儿他们也会针锋相对,但那会儿应允的底气在于他并没有错。
可是现在他错了,负罪感不允许他嘻嘻哈哈地将这些事情翻篇而过,如果是三十七岁的他,也许还能坦然面对,他做了这些事情,他会承认。
但十九岁的应允没做过,他不愿意承认。
“别感伤了,等你想起来一切,就会觉得这些事情不算什么。”翁陶然拍了拍手,又招来了抱着羊皮卷的小精灵,“我就随便点了,你爱吃不吃,待会儿烟花秀开始,你把小孩子叫起来看,别白费了我让出来的好位置。”
应允颓废得很,跌坐在位置上一时起不来,他反驳不了翁陶然,又不敢看向应许。
正陷在伤怀情绪里无法自拔,翁陶然轻飘飘地说了句:“应许这孩子看起来还蛮喜欢你的。”
“不,他不喜欢!”应允下意识反驳,他目光终于扫向醉倒的应许身上,应许醉相很乖,脸趴在桌面后就一动不动,只露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应允想起他再次试探应许是不是伪装的那天晚上,应许乖乖坐在他身边,歪着脑袋听他讲话的样子像只顺毛的大狗。
应允定了定神,重复了一遍:“对,他不喜欢。”
应许是被烟花的声音吵醒的。
他醉得太厉害,醒过来的时候头还昏沉,第一眼看见的是漫天烟火里应允沉静的侧脸,而烟火的喧嚣遥远得像在另一个世纪。
“醒了?”觉察到他的动静,应允别过眼来,放下了手中的杯盏。
“不好意思,先生。”应许回过神,垂眸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这会儿露台上只他二人,翁陶然不知何时离开了,桌上的菜肴还散发着热气,色香俱全。
“小孩子嘛,酒量不好也正常。”应允说着,伸手到桌侧拿了小碗,盛了两勺甜汤递到应许面前,“先喝点儿汤水醒酒,你醒得正是时候,烟花秀刚刚开始。”
不知为何,来了游乐场之后,应允总是强调应许“小孩子”的身份,应许微微有些不爽,面上自如地接过了汤碗,说:“谢谢先生。”
他想知道应允和翁陶然在他醉倒的时候说了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但看应允对他的态度,又没有明显的厌恶,只是那股隐秘的疏离感被放大了许多。
而且在这场盛大的焰火里,应允独自孤寂成海底的暗流,应许看着火光染上他面颊,又霎时熄灭——他总归是无所适从的,哪怕他尽力掩饰,这也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世界。
应许能明白这种感觉,和他六岁忽然意识到他并不是应家的一份子时的感觉相类似,那时候他与世界无关,世界与他也无关。
可现在他想,他能够和十九岁的应允有关,因为他骗不了三十七岁的应允,却顺利唬住十九岁应允好几次。
哪怕是卑劣的隐瞒与欺骗,他与他终于也有了不再单纯的交集。
“我有些头晕,应允。”应许看着他脸上焰火的颜色,不自觉地轻声说。
焰火绽放的声音淹没了他的呢喃,但应允依旧转过脸来,略带担忧地问他:“怎么了?”
他又摇摇头,其实头晕得厉害,酒没有完全醒。他低头去喝甜汤,不烫了,入口得太急,被呛得咳嗽。
应允没有挪开视线,只劝他慢些喝,身子却坐得僵直,没往他这边偏半分。
明明吃午饭的时候还亲近,他们并肩坐着,应许要是稍微坏心眼点,伸手就能把应允揽怀里。
应许可没那么多坏心眼。
但应允的帽子还在他这边,被他安放进腰间的储物袋子,和空调伞一起。
应允忘记了,到现在都没有问应许要,应许忽然冒出一个主意,如果应许问他要,他就说不小心弄丢了,他会赔个一模一样的。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烟花也看得意兴阑珊。
可能也只有应许这样,应许被酒精影响,应允胃口奇好,吃完了桌面上百分之八十的菜肴。
应许瞥见他鼓起来的腮帮子,心情好了一些。
他们默契地没再提起翁陶然,只当是晚饭前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不过应许起身时还是被头晕绊了一下,应允伸手扶住了他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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