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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三十年过去,高德松不能说忘却前约,却也不怎么当回事。这一日正在家中思索快些让高玉莲完婚,也好令萧厉死心。忽有家丁来报,程素衣来践三十年之约。高德松唯有一声长叹,做好了准备,哪知高老夫人哭道:“香火不香火的不去提它,咱们高家就玉莲这一个孩子,你叫我怎么忍心把她舍给别人去做徒弟,一辈子也见她不着?”
高德松厉声道:“男子汉大丈夫,话已出口,岂能更改?再说程仙子救我一家性命,不过是将玉莲送去修行,又不是害她,也许跟着程仙子还能学的一身法术,日后做个神仙,岂不是好?”高老夫人哭道:“甚么狗屁神仙,我不稀罕!我就这一个宝贝孙女,要她跟着那个道姑风餐露宿,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我可不干!”哭闹不休,把个高德松弄得唉声叹气,却又无计可施。末了只得道:“罢了,你且回避一下,我先探听一番,若是程仙子执意带玉莲修行,也只好如此。若是还有回旋余地,我拼尽全力,也不令玉莲去受苦便了。”高老夫人这才收了哭声,去厨房预备素斋。
高德松将程素衣迎入客厅,献茶已毕。程素衣果然提起当年之约,要带高玉莲入山修道。高德松无法,只得托辞推延。程素衣知他心意,也不点破,只道:“贫道还未见过高小姐一面,不如请她出来当面问询,若是她不愿随贫道而去,贫道绝不敢勉强。若是她心甘情愿随贫道入门修道,还请高大人莫要拦阻才好。”
高德松暗笑:“我的孙女自小养大,我岂不知?怎会抛家弃祖,随你修道?”挥手招来管家,吩咐去请孙小姐。还不放心,特意对管家使个眼色。那管家随身数十年,极是机灵,自知老爷心意,是要自己叮嘱孙小姐,好生对答,莫要露了马脚,被道姑抓住把柄,强行带去山中修道。
少顷,管家引了一位少女入厅。那少女生的秾纤合度,小小年纪却已是十足的美人胚子,只是神情羞怯,垂颈不语。程素衣瞧她一眼,眉头便是一皱,只是有面纱遮挡,旁人瞧不出来。心中忖道:“自来我玄女宫有大成就人,莫不以贞女成道。这高玉莲前世本是恩师座下弟子,只因性子刚强,为人所趁,犯了戒规,这才被打灭灵光,押入轮回。这一世我奉师命二次度她入门,看她如今眉含春色,二目流辉,分明元阴已失,再犯教规。恩师精通先天易数,不会不知,又为何偏要我来接引?”她望着那少女说道:“高玉莲,三十年前贫道与你祖父有约,今日要度你入门,修道参玄。此时问你一句,你愿不愿随我入门?”
高玉莲微抬螓首,望了程素衣一眼,又忙低下头去,跟着又用眼角瞧了瞧自家祖父,见祖父面含急色,微微摇头,已知其意,方欲开口拒绝。程素衣又道:“你也莫要急着回答,我这里有一道符箓赠你,你看完之后再来答我。”玉掌一伸,掌心中有一道玉符,长有两寸,宽有三指,其上飞云走雾,无数线条勾勒,
高德松深知程素衣之能,见她拿出玉符,已知必是仙家宝物,抻着头去看,只瞧了一眼,玉符上无数线条就似在眼前飞转,愈旋愈疾,渐渐头昏脑涨,总算他平日读书养性,练气功夫极深,忙撇过头去,不敢再看,这才好过了些,但胸口却一阵阵烦闷作呕。
高玉莲双目落在玉符之上,便再也挪不开来。面上表情忽喜忽悲,全无方才的羞涩怯弱,那玉符渐有毫光迸发,柔和清亮,直入心田。程素衣叹息一声:“罢了,便成全了你吧!”伸手一指,那玉符化为一道流光,钻入高玉莲眉心不见。
高玉莲只觉脑中轰然一声,眼前大放光明,又有无数声音、记忆纷至沓来,似有一位女子舞剑练气,又有天水绕身,如龙似蛇。那女子剑光越来越快,忽然一声娇叱,身剑合一,纵横飞起,直向自己飞来。高玉莲大惊之下,尖叫出声,向后便倒。
高德松见爱孙晕倒,急忙伸手去扶。程素衣衣袖微荡,一圈暗劲涌出,高德松空自焦急,却冲不破潜力圈,程素衣道:“此是家师所赐灵符,可含明宿慧,妙用无穷,高大人不必惊优。”高德松哪里肯信,关心则乱,只在圈外急的团团乱转。
高玉莲足尖离地,斜斜挺直,却不倒地,看去十分诡异。忽有无形之风自虚空涌来,耳边又有浪潮激荡之声响起,如海上生波,不可阻挡。程素衣一声轻叱:“大梦方觉,还不醒来!”一指点出,如越虚空,正点在高玉莲眉心之处。高玉莲浑身一颤,一声嘤咛,睁开眼来。眼中先是迷茫之色闪现,继而神光爆射,向程素衣盈盈拜倒,口中道:“拜见大师姐!”
第37章三十七灵江之会
程素衣淡淡道:“罢了,你前世身犯教规,原本要历三世轮回,方能回归本门。恩师慈悲,特许你今世返本归元,又将你前世所炼诸宝赐还,你且静养元气,本门三日之后,癞仙遗宝出世,还有用你之处!”
高玉莲再拜说道:“弟子身犯教规,蒙恩师不弃,定当赴汤蹈火,以报师恩!”这高玉莲前世便是北海玄女宫传人。玄女宫偏居一隅,但名气极大。宫中高手皆是女子,历代不乏修道飞升之辈。门中嫡传两部法典《太阴玄冥神章》与《天一玉微真经》,分别修炼先天玄冥真水与先天天一贞水。那玄冥真水秉性至阴至寒,冰封万物,莫之能当。天一贞水化和万物,最善侵蚀,两种真水皆为先天妙物,练到极致,威力至大。因此玄女宫虽然无有男子,但凭了这两部真传,足可镇压门户。尤其当代宫主姬冰花更是传闻将天一贞水修到先天之境,号为当代女修第一高手。
高玉莲前世便是姬冰花座下高徒,只因性子强横,被人利用,犯了教规,被姬冰花飞剑所斩,只留魂魄投胎轮回。原本要受三世苦难,方能有回转之门之望,只因癞仙遗宝出世,姬冰花以先天易数神算算出居然与高玉莲这一世有缘,其中一件异宝更是关乎玄女宫气运,这才命大弟子程素衣出北海,以一枚神符助高玉莲苏醒宿慧,借她之手去取癞仙遗宝。
高玉莲回想起前世种种,不胜唏嘘,忽然面色一变,记起今世之事,又羞又气,眼中如欲喷出火来。程素衣道:“你与那人纠缠三世,原本以为缘分已尽,哪知这一世居然又找上门来,也是冤孽,你也莫要追悔,数由前定,悔也无及。此事亦早在恩师算中,那人日后与楞伽寺、星宿魔宗皆有瓜葛。只等此次取宝回转,恩师自会面授机宜。”
高玉莲唯唯诺诺,不敢答言。当日萧厉与凌冲斗剑,曾说已将高玉莲红丸取了去,却也不假。自那日萧厉与高德松不欢而散,高家加强戒备,派了许多护院把守。这些个江湖中人又哪能拦阻的了萧厉?被他一连几晚,潜入高家,寻到高玉莲所居卧房,表明了身份。高玉莲前世便是性子强硬,这一世更是有些偏激。自思既是婚约早定,无论夫家是何样境况,此身总是属于萧家,便不曾声张,反有些同情萧厉。
萧厉逃亡数载,又修炼星宿魔功,心性大变,也不耐多言,半骗半强,便与高玉莲有了夫妻之实。高玉莲也有些半推半就,之后二人时常私会,高家却无一人发觉。直至今日程素衣寻上门来,高玉莲记起前生今世诸般丑事,羞愤不已,却也知她与萧厉冤孽早定,纠缠多世。前生身犯教规,也要拜他所赐。
程素衣又道:“你前生记忆尽复,那《天一玉微真经》也不必我再来传授,你可自行修炼。以你根底,三日之内打通周身经脉,当可无碍。我再将你前世所炼飞剑发还,取癞仙遗宝便足可敷用了。高家乃是你生身之所,你不可忘本,须先尽孝道,再全仙道,不可有违。”高玉莲再拜谢过。
程素衣又向高德松道:“此女前生乃贫道师妹,如今劫满复归,不可于俗世久待。她去之后,高家气运昌隆,不久便有麟儿降生,足可继承香火。高大人不必忧扰,贫道言尽于此,三日之后再行相见吧!”将袖一挥,人如泡影,消散无踪。
程素衣一走,潜力劲圈自然消散,高德松急忙跑来,双手扶住高玉莲,急道:“孩子,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么?”关怀之情溢于言表。高玉莲自小对祖父最是依恋孺慕,此刻神情却有些淡淡的疏离之感,她理了理裙裾,微施一礼,说道:“多谢祖父关心,玉莲身体并无大碍。方才程师姐所言之事,还望祖父代为守秘,勿令泄露。那萧玉之事,玉莲自会处置。玉莲颇感疲累,想先回房歇息,还望祖父赎罪。”
高德松一愣之间,总觉自家孙女与平常大不一样,似乎起了极大变化,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方才程素衣唤醒高玉莲宿慧,用法力屏蔽了高德松感知,他只见到程素衣一指点在孙女眉心,随后高玉莲拜服于地,认了程素衣做师姐,入了玄女宫门墙,程素衣所言之事全无所知。正在思忖之间,高玉莲已聘聘婷婷的去了。自己这孙女只怕必要离家修道,心中颇为不舍,但转念一想,程素衣所言孙女去后,高家便会有男丁降世,承继香火,又复高兴起来,暗自盘算是不是该再给儿子纳一房妾室,连与凌家定亲之事都抛在了云霄脑后。
凌冲回转凌府,自思萧厉已然受伤,几日之内绝不敢再来,但此时多事之秋,终究不宜外出走动,便在府中静坐修持,闲来以本身真气助王朝调理气脉,更兼参研太玄三十六剑的诸般变化,越学越觉其中奥妙无穷,直似永无穷尽。
碧霞和尚则是老神在在,也不回碧霞寺,就在凌府中端坐,白日陪着老夫人与凌真夫妇谈些禅理佛法。凌老夫人见这位平日请都请不来的高僧在自家盘桓,自是十分开怀。凌真夫妇却是面有忧色,不过碧霞既然在此,想必那萧厉是不敢来的,只是担心碧霞若是离去,又当如何处置。
转眼便是五日过去,到了灵江江眼大开,癞仙金船出世的日子。凌冲早早起身,细细沐浴了一番,向祖母与父母请安之后,回至房中,吩咐丫鬟不必送饭食过来,径自闭目调息,将周身真气运炼圆满,从定中醒来之时已是掌灯时分。
凌冲施施然来见碧霞和尚,却见老和尚刚用过斋饭,正自品茗,见了凌冲说道:“施主今夜可是要去赴那灵江水眼之会么?”凌冲点头:“不错,叶师兄吩咐我今夜往灵江之上寻他。再者癞仙金船百年一出,仙魔两道高手云集,这等热闹我又岂能不去?大师精通佛法,善能前知,可否为小子算上一算?”
碧霞和尚一笑,闭目良久,睁眼道:“依老衲定中所见,施主与那癞仙遗宝并无缘法,瞧上一瞧倒是可以,只是不可有贪得之心。”凌冲笑嘻嘻道:“也罢,无缘便无缘,反正我拜入太玄剑派,也不见得要去贪图甚么癞仙的宝物。这是好大一场热闹,大师不去瞧瞧么?”
碧霞摇头道:“癞仙遗宝不合我佛门插手,出世六次,皆无佛门弟子参与,只看仙魔两家谁的机缘大些了。施主见了叶施主,务要随他左右,不可擅离,你手中血灵剑关乎血河宗道统传承之秘,正是魔道中人觊觎之物,千万小心。”
凌冲正色道:“大师放心,此事小子晓得。”将血灵剑用白布裹了,负在身上。看守马厩的两个小厮被王朝趁乱杀了,新来的小厮也不顶用,王朝便自去马厩,牵了一匹好马。凌冲牵马出府,也不与奶奶父母禀告,只对王朝道:“王叔,我此去多则三日,少则明天,必定回转,家中之事便劳你照料。”
王朝这几日运功疗伤,伤势已然大好,面色也多了几分红润之意,闻言皱眉道:“少爷,今夜灵江之上必定高手云集,你剑法未成,不如在家中静候,等叶先生来接,岂不是安稳的多?”
凌冲笑道:“正是叶师兄吩咐我今夜前去,想必也是为试试我的胆色,我练剑多年,还怕些许跳梁小丑怎地?王叔放心,有叶师兄在,必能保我无恙。”翻身上马,一路飞驰而去。
金陵城在灵江之北,灵江绕城而过,凌冲早从碧霞和尚问出灵江江眼何在,一路打马出城,直投楚山而去,快马加鞭之下,不过半个时辰便已来至楚山之下,灵江江边。是夜群星高挂,彩月无光,正是极好天气,凌冲纵目远眺,但见极远之处一条大江蜿蜒流过,星光之下,宛如匹练,时有涛声娱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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