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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那轻拍着我肩头的手恢复了动作,他的唇角也挂上了浅浅的笑容,“不会,我答应过你,永不入朝堂,就绝不会再惹官场是非。”“真的?”我闪着同样的笑容,“佛经上有云,若是欺骗可要下拔舌地狱的。”“不骗。”他的眼神那么完美,挑剔不出半点破绽,连我都开始恍惚,恍惚自己是不是错了。“记住你说的话。”我调笑的手指点上他的唇,与他唇的温暖相比,我的手指是那么凉,犹似寒冰。从他的怀中起身,我手执起狼毫,一笔一划,带着笑,慢慢落下手中的字。“‘江城子’,为夫清鸿提记。”他在我身边站定,看着我的字,口中慢慢念着,“梅摇雪飘玉炉香。酒微凉,醉斜阳。拈簪绾发,笑语对檀郎。善舞人情蒙日月,弃千山,逐牛羊。”我放下手中的笔,始终带着浅浅的笑容,“这都是你答应我的,我记下来了,先写上阕,下阕明天给你。”他眼神微动,“快天明了,你睡吧。”“不!”我噙笑摇头,坐在床头,手指掠过他的鬓边,“我要看着你。”他失笑,握上我的手指,眉宇间有疲累之色,阖上双眼,不一会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那强挂在脸上的笑容终于凝结敛去,我描绘着他的容颜,再深深的望着,轻轻吸了口气。“清鸿,你终还是不信我。”人慢慢退后,那床榻间的人好梦正酣,还是那么清隽。我拉开房门,转头行出,门带起微风,撩动了桌面上压着的宣纸,纸上墨迹未干,是我为他留的下半阙词。“鸳情缱绻梦一场。点红妆,誓荒唐。各分天地,怀旧事深藏。唯待清鸿着龙黄,臣满朝,贺帝王。”清鸿,无论你对我是否真情,你我都不可能回到当初。那些期盼渴望,都是我梦中的憧憬,不会再有机会实现了。我离开你,因为彼此间的不信,互相的防备。今日分别,纠正你我之间错误的情缘,今日之后,只是陌路。我无法恨他,因为我真爱过他;我不能再爱他,因为我怨他。现在的我,要去的地方只有一处——南疆。71独行上路战事烽火我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痛哭哀号,竟然没有撕心裂肺的悲恸,这就是哀莫大于心死吗?我不恨晏清鸿,男人为夺天下,千里伏尸万户萧条亦是在所不惜,更何况利用一女子哉?我无能护卫江山,我只想保护一人!风翊扬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最牵挂的人,我必须亲眼看到他的平安无恙。走出这个院子,走出晏清鸿为我打造的与世无争的世界,短短数个时辰,恩爱缠绵都成了过往云烟,快的那喜悦还残留心头,转瞬成了惨烈。小心翼翼的守护着自己的心房,进退间与他较量拉锯,想的是不让自己陷的太深,想的是有朝一日全心而退。当我听到他被囚宫中义无反顾准备以身相换之时,当我听到他身死不准备逃离的之时,我早已经深陷,却陷的甘之如饴。马匹踏出尘土飞扬,车轮碌碌滚动,颠簸中的我已然坐不住了,靠着车壁无力的蜷缩着,胃中翻江倒海,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只剩下酸水。出门之后,才知道世事变幻早已出了我意料之外太多,‘塞宛族’与‘红云’之间南疆之战硝烟四起,无数百姓入关避难,路上随处可见逃亡的难民。风翊扬沙场扬威不错,但是‘红云’补给不力,兵源不增,无数次胜仗,无数次占城却不得不回,而‘塞宛’游牧民族,天为帐地为被,一旦被进攻则立即撤退让出空城,待风家军退去后又立即回归骚扰,两方人马在边境线上拉锯战,僵持不下。一人独行方知艰难,就连雇佣马车时,驿站车夫听到是行往南疆,纷纷摇头不行,我几乎是好话说尽,重金之下,才勉强有车肯送。“小姐,您还好吗?”车门外马车夫的声音顺着风飘了进来,“要不要停下休息一阵?”我靠着车壁喘息,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怕张口又是一口苦胆汁喷出,一只手抱着轻毯,一只手紧紧的捏着手中的东西。同心结,我茫然的从那大宅中离开的时候,身无长物,只有那怀中的同心结,带着体温,暖贴着我。十余载的恩情,十余载的兄妹,我本以为嫁与晏清鸿就能为风家带来平安,可我的真实身份带给风家,带给爹爹和他的,只是一场劫难。我绝不相信补给不力是因为国内粮草短缺,我绝不相信兵源不够是因为人马镇守其他城镇无法调配,当年的风家军数十万人马,远远的放在与‘梁墨’相邻的城中,两国交好,司马宣无意起战事,为什么这么做,还不是一眼即明。能有这样的风言风语传出,事实如何只怕更难想象,哥哥靠着自己将帅之才苦苦支撑着,究竟还能撑多久?哥哥,我错了。你曾经起过远离朝堂的念头,是我的固执让你留了下来,是我的身份让皇族对你起了忌惮。现在的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真相?身为南疆镇守大将的你,此刻只怕已是骑虎难下,根本再没有辞官离开的机会了,对不起,对不起……不能飞鸽传书,因为所有的飞鸽只到驿站,再由驿站转投军营,而驿站之所管辖属于吏部。又怎么可能将司马宣暗中要加害哥哥的报讯送达到哥哥手中?飞鸽传书,除了会打草惊蛇,还会暴露我的去向。还有易清鸿,他在乎不在乎我的死活我不知道,但是他肯定不会允许我破坏他颠覆‘红云’的大计。马车忽然一震,我听到马儿狂嘶的声音,车身抖动,我在车厢中左右撞着,犹如风中落叶。“小姐,前面难民忽然变多了,马车要过非常缓慢。”车夫掀开车帘,一脸为难的望着我。我放眼看到外面黑压压的人群,一眼望不到边。大大小小的包袱,拖儿带女的队伍,密集的盖满了整个官道,缓慢的行动中时还有孩童的哭号,或者累了直接坐下休息的人。都是从南疆边境逃难的人,没有人去往那个方向,马车若要过去,就是要在人群中劈出一条道路。“这……”我瞠目结舌,“怎么这么多人?”车夫摇摇头,“昨日人都不算多,今日突然如潮水般涌来,不知道是不是前面开战了,这样下去路可走不了了。”“啊!”我手脚并用的爬下马车,扶着车辕才险险站住,伸手拦下身边一位行色匆匆的大娘。“大娘,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这么多人往关内跑?”她花白的发丝凌乱,手中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袱,“你不知道,这几日两队人马在城外开战,那个阵仗吓死人了,喊杀震天响;旗帜飘开都能挡住半边天呢,大家都跑,我,我当然也跑,连家私都没敢带,只包了两件衣服,你也别往前行了,赶紧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心,顿时悬了起来,“您说的城,可是‘红云’大军驻扎的‘乐岩城’?”她惊慌的点点头,抓着我的手,“姑娘,快跑吧,不然人来了可就跑不掉了,全城的百姓都跑光了。”我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在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快就开战了吗?已经打了几日了……‘塞宛族’不过区区一个游牧,便是有人马,也不过几万,至多十几万,平日不过游击骚扰,怎的忽然如此疯狂对面约战?几日几夜,云崖来得及吗?赶到了吗?有没有及时通知哥哥赶紧撤离?我抓着老大娘的手,声音仓促急切,“大娘,您知不知道,‘红云’大军的主帅是谁?是不是叫风翊扬?”老大娘缩缩脖子,从我的手指间扯回衣衫,“打仗这东西我怎么可能知道?你问别人吧,我要走了,逃命最重要。”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可能,我抓着车夫的手,“快,快走,我要去‘乐岩城’。”“小姐!”车夫满面惊惧抓着我的手,“不去不去,当初说好若是有危险,我随时可以不送,现在大家都逃命,哪还有往前送命的?您要去您自己去,我是不去了。”“我求求您……”我张开唇,绝望的抓着车夫不肯松手,“我唯一的亲人在那,我必须到‘乐岩城’去,我求您再送一程,您要多少银子我都给。”在人群的冲撞搡推中,我慌乱的扯着身上的首饰,堆在手心中送到车夫的面前,“城外十里,不,二十里,剩下的路我自己走,行不行?”车夫叹着气,将我的手推了回来,“小姐,不是我不想收你的钱,这兵荒马乱的,我怕有钱收没命花,人家都说了交战数日,随时可能城破,我是不去的。这里离‘乐岩城’不过五十余里路,您若是快的话,一夜便能到,您还是赶紧赶路吧。”我胡乱点着头,声音一直哆嗦着,“好,好,我自己走,我赶路……”跌跌撞撞的在人群中挤着,走一步,被挤回来两步,我双手护着小腹,已看不到路,一心只想着往前,往前,只要到了明天我就能见到哥哥,一定能的。人群远处忽然传来哗然声,阵阵声浪随着人群的涌动传入我的耳内,“快跑啊,大军要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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