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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舞坐在地上,毫不在意裙子被泥土弄脏,手中提溜着不知哪采来的野果吃的正开心,紫红色的汁水染上红唇,让它看上去娇艳中带着诡异。“你真笨,逮个蝴蝶都不会,看我的。”她甩下手中的野果跳了起来,手指在裙子上擦了擦,奔着药圃而去。两人蹦蹦跳跳渐奔渐远,留下我一个人独坐。风吹过,暖柔轻忽,空气中都散着空灵的味道。膝上的信笺被风吹开,是隽秀有力的笔迹。“风小姐,您的信。”安伯远远的叫着我,扬着手中的纸。“安伯。”我起身相迎,将信接了过来,不意外的看到和刚才信笺中一样的字体。字很少,只有短短一句:“若定归期,万望相告。”看看方才放在膝头的信,还残留着身体的温度,也不是短短几字:“知卿康复,心甚欢喜,清茶一杯,遥祝佳人。”自从我来到莫府,每日三封信准时的递到我的手中。或是一句诗,或是一首词,清淡潜致,没有更多言语,只是一日胜似一日的表露了。一天三句话,三封信,已能看出晏清鸿的心思。身为一国之相,百忙之中每日不断三封信,日日准时送达,月余下来习惯中我竟也起了等待之心了。轻叹了声,将信折起收好。“哎呀,小姐您的病都好了,这些活可不能再让您做了。”安伯喜滋滋的抢过我手中的簸箕颠了起来,“风少爷可真是有心,隔三差五就差人送些药来,只是这些药太过名贵了,寻常人家用不上,有钱人家又不稀罕这些许银子。”“送药?”我微微皱起了眉头。哥哥事不瞒我,若是赠药莫府一定会在信上言明,为何我不知此事?“是啊!”安伯笑的满脸的褶子都皱成了花,“每日送信的时候,都有一车药材送到,这每日三车,莫府的库房都快放不下了,小姐和风少爷说说,不用如此客气了。”每日三车,与信同至,这药竟是晏清鸿所赠?数月之前我一句话,他倒上心。抿唇微笑。他若不上心,又怎会清楚我在莫府。“风小姐心情看上去很好。”安伯眉开眼笑望着我,“这几日看您日日坐在这都是面带微笑,想是心头有喜事。”“是吗?我倒不觉得。”我侧脸枕着自己的胳膊,任发丝洒满整个臂弯,“倒是安伯最近行事有劲,满面含笑,莫非莫府有喜事?”他颠着手中的簸箕动作轻快有力,笑而不语。“安伯,为何这几日未曾见过你家少爷?”想想,自从那日他离去后,似乎有不少日子未见到莫怀旻了。“少爷在做药,呵呵呵。”他笑的有些怪异,“我本以为少爷今生不可能做这副药了呢。”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我眼中露出询问。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眼神飘忽迷茫,“其实少爷会有今日淡漠,也应该怪我们老爷。”他放下手中的簸箕,手指无意识的抓着药草,“莫家十代行医,曾经得到前朝皇帝封为天下第一医药世家。这封号成就了莫家,也成为了老爷心中的刺。少爷一脉单传,老爷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少爷身上。打少爷识物起就教辨认草药,会说话时便背医书。为了锻炼少爷针灸之术,老爷将三岁的少爷一个人关在黑屋中练习摸穴下针,若有半寸差池,往往是责打重罚,再次关在屋中。最长的一次,竟有半月之久,不准任何人探视。”“半个月,几岁的孩子?”我忍不住的低呼,“太严苛了。”安伯苦笑着,“您别怪少爷性子清冷,这全是老爷逼出来的。所谓诊病下药保持冷静之心方能不出差错,老爷不许少爷有任何太多感情上的依恋,甚至不让少爷亲近老夫人。若是有过于开心伤悲的表情,只怕又是数日被关在屋中不准见任何人。所以少爷除了诊病之时,几乎不接近任何人,也是少时留下的阴影。”我几乎能想象到,无助的孩子面对空旷的死寂,强自镇定在黑暗中摸索的样子。一边默默流着泪,一边告诉自己不能哆嗦,要稳定的下针。为了家门的传承,如此扭曲稚子之心,究竟值不值得?“老夫人不舍孩子受苦,偶尔会趁老爷不在偷偷去探视,隔着门板对少爷说话,却也无非是菩萨大慈大悲,解救苦难的话,听得久了少爷便将全部的寄托放在了佛主身上,一人时便默诵着佛经,老爷夫人过世后少爷更独自出门云游朝拜。这些年下来,我甚至认为少爷迟早是要撇下一切遁入空门的。”心头浮起感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觉沉重。“不过现在好了,我再也不用担心了。”安伯笑着,抓着药的手微颤着,“少爷终于要成家了,我不用再担心了,不用再担心了……”莫怀旻娶妻?是我忽略了什么吗,为何竟一点都未看出?“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我笑望着安伯。他脸带疑惑,微讶开口:“风姑娘,您、您不知道吗?”莫怀旻未曾对我提过只字片语,我怎么会知道?“所谓医术之家,难免会有些奇世妙方深藏不露,莫府也是如此。”安伯笑道:“莫府最闻名的药便是‘凝思丸’,这药对护心脉养元气最是有效。据说只要还有一丝气在,含药在口,就能从阎王手中抢命回来。多少达官贵人千金难求一丸。”“啊?”我微讶低呼。安伯没有发觉我的异样,依旧呵呵笑着,“这药没有药方,都是历代主人口口相传,不过就是有药方也没用,做不出那药性。药中有一味莫府密药,小姐可知道是什么?”我摇摇头,“既是私密,还是不要说了。”他摆摆手,“说也不打紧的。这药便是男子童贞之血,而且一定要是莫家主人的血。因为莫府历代从医,自小便要尝百草,伐毛洗髓,身上的血比之奇珍不舆多让,只有这血入药方能见奇效。”我失笑:“这可不能让外人知道了,不然你家公子岂不是成唐僧肉了,人人恨不能咬上一口延年益寿。”安伯亦是放声开怀,花白的胡须抖动着,“因为炼制不易,便是数碗血也未必能出一丸,药成之后最少要修养一年。所以祖上有律,一生只许做一次,不许超过五丸。又因是要童贞之血,家主大多在成亲前便将药制好,只有至亲之人才能服用。后来传到五世家主那,家主在迎娶夫人的聘礼中加了一枚‘凝思丸’。之后便成了历任家主聘礼中最重要的物件,得‘凝思丸’者便是将来莫府的女主人。风小姐您可明白了?”安伯笑的愈发爽利,我则是越发的沉默,带着三分不确定的开口,“安伯,您的意思是莫少爷为我做的药是‘凝思丸’?”他笑而不语,只是点头。我忽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声音微颤:“我,去找莫少爷。”“嗳,嗳。”他乐呵呵的应着,丝毫没有察觉我紧绷的表情。他人视为珍宝的续命之药,一生只许做五丸的绝世珍品,只有莫府未来少夫人才有资格碰的药,他……他竟只说益气通脉。手指敲上他的房门,“莫公子在吗?凝卿求见。”等待了许久,房中依然没有反应,我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去。方才踏出脚步,身后‘吱呀’一声,门缓缓的打开。房门边的他发丝披散,衣衫皱褶凌乱,面色惨白看不到半分血色,憔悴清减再无半点出尘清傲,乍眼看去竟象是久缠病榻的模样。他的手扶着门板,衣袖滑落至腕间,棉布缠绕的手腕上殷红沁出。脚下不由倒退了两步,安伯没骗我,莫怀旻真的在以血炼药。“我……”望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我忍不住的上前扶住了他,“听安伯说你在炼‘凝思丸’。”他的手臂,在我触碰的刹那一紧,似想要挣开,终还是没动。“莫公子。”我的声音干哑,“你说过凝卿只要开怀便不会再心神受损,我愿答应公子,从此不再多虑苦思,舒心展怀。”他以本命精血制成的药,我受不起,受不起……莫怀旻的身体晃了晃,面色更加的苍白,手指脱开我的搀扶,“我知道了。”门板在我眼前合上,徒留门外的我呆望无言。41告别莫府‘梁墨’和亲莫怀旻不再出现,偌大的莫府的宅邸安谧的更显空旷,只有在亦蝶和青舞偶尔的笑闹中,才能感觉到一丝活泼。我握着手中的信,还是短短的只字片语。只是内容稍有了改变。“‘梁墨’使臣到京,繁事增多,甚累。”短短数字,仿佛能看到他伏案疾书,挑灯夜战的辛劳。又仿佛看到他朝堂微笑,淡定自若指点的潇洒。谁会想到这朝中大臣敬仰的宰辅,皇上跟前的红人,会动用自己手中的权利百里加急只为了每日送三封不足十字的信。我该知足的不是吗?随手将信折起放在一旁。这月余日子,数十封信已然积了厚厚一摞,我却一封也未回过。门外有些嘈杂,间或传来亦蝶的叫嚷,远远不甚清晰,“少爷,少爷……”少爷?我凝神听了听,犹豫不敢确定,会被亦蝶如此称呼的,只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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