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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强这回可是彻头彻尾的给惹毛了,他突然间一个翻身光着身体坐了起来并且歇斯底里的大声吼道:“你能不能少管一些事!”末了又极似僵尸一般直挺挺的躺了下去,不过此时的他也知道自己没能控制好自己,其实他也不想装成这样,为躲避,只能这样。
才合上眼睛不久的方姨被这突如其来的狂叫着实给吓的不轻,她敏捷的欠起身来抓住小恒昌的被头就细听着屋里的动静,过了好一阵子,只有习以为常的北风呼啸声,一切还是那么平静如常,她便努力的又想了想:不对,刚才明明就是他的声音。当她重新躺下后才对自己宽慰道:“唉,这年头什么怪事都可能生。”这样的念头刚一生成,她的脸上就已掠过一波热浪。
日益垒积而成的复杂头绪他俩都没有什么好方法在这一短时间内能捋出个头绪来,两人的心里都是气鼓鼓的,宁愿憋气也都不愿在这三更半夜向对方认个错,而相互间又都在心里想把自己的明白话告诉对方,可就是没有一个愿意率先迈出这第一步。世上的好事往往就如昙花一现不会复来,他和她都错过了这美妙时光。
黑暗中也不知阿芳的哪根筋恢复了柔韧,愣是在气鼓鼓的状态下挤出了三个极不中听的字来:“你变了。”仍在后悔中的张强听了不由自主就掖紧一下被头算是给了她一个回复继续他的佯装熟睡,殊不知这样快反应的动作已经暴露了他的现状。
募地,一股酸楚的泪水这回真的顺着阿芳的脸颊滴落了下来;已逝的过往烟云清晰的从她记忆中缓缓掠过,这些仿佛都如同生在眼前一样,她不敢去触碰,任凭它像赵老爷子的长杆烟斗里冒出来的袅袅青烟那样渐渐散去……
‘我知道你现在为什么会这样对我,你是不希望我知道芙蓉院那儿太多的事。’她好像是在和他交谈,何况这一切都是因她而搞砸的。张强也像是在云里雾里中对她说:‘你越说越离谱了,还怎么让我说你才是。’她终于抬起头来继续向他表白:‘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在我心里是怎样爱着如今你还不清楚吗?’‘你现在怎么想都可以,不是吗?’阿芳被这么一说也乱了方寸:‘别这样,别……’他不再说什么了,整个身体像是掉入了大海,在浩瀚的南洋里拼命地挣扎,灌满了一肚子海水的他抛下了妻子独自一人躺在沙石滩上任凭阳光暴晒,被人救起和和家人重逢时,他的爹娘和姐姐见了他这副模样几乎快要哭晕了……贫穷逼着他又一次落入远离家乡的鞑靼海峡,与葬身鱼腹只有一步之遥……‘尹弗斯基的女人你也敢玩?’死神总是与他擦肩而过,拖着条残腿在异国他乡的颠沛中与平生最为怜爱的女人重逢,而且是让他做了父亲的漂亮女人……渐渐地、渐渐地...他的计划就要实施了,昔日的甜美、曼妙的余香忽然间又变成了一尊模糊影像慢慢的朝他移动而来,他局促不安……她不该...他舍不得责难于她,他要带着她和一大堆孩子一起回到家乡,他已经畏惧贫穷、害怕寂寞,他什么都需要,就是不要孤独……一大批留着胡子的军警来了,‘你早点回来’她在远远的地方向他招手、呼唤……在惊恐万分中他终于被惊醒了。
大凡肺腑之言在这方寸之有爱无疵的二人世界本会在顷刻间掀起疯狂波澜,如今却只能在游丝里让它变得苍白无比,也如一片落叶被风吹起,飘忽不定,没有了根基。
最为漫长的一夜总算是过去了,他俩颓废的在出门前相互对望一眼,还是阿芳先开了口,她说:“瞧你这样,都快成了金鱼眼了还能去工厂呐。”张强心想: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便回应说:“你才应该呆在家里哄哄孩子,也不好好去照照镜子,我今天要去矿里。”方姨早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心里觉着好笑又不能笑出来,听他这么一说赶紧上前对阿芳说:“先生说得对,你今天哪儿也别去了,”说着又对恒昌说:“今天你和妈妈在家好吗?”已满四岁的恒昌比他的姐姐要听话多了,只听得他在点头的同时说了声:“好的,”多一个字都不想多说。阿芳的担忧在客观上是存在的,就像她在杭州见到的衙门一样也是不允许百姓藐视他们的。
她漫不经心和孩子一起玩耍,脑子里却还在想着昨晚让她不求甚解,只求理解的失败结局,但是她可以断定这里的官员决不会总是这么友好的对待他们;在亲眼所见的排斥与驱赶中已经充分说明这一点,更何况张强与尹弗斯基之间的‘默契’本身就存在着危机,不仅如此,他还与他结下了仇怨,还有就是那个叶列维斯基怎么平白无故就和他结合在了一起;眼下他又大张旗鼓的搞了这么一出年庆晚宴,明眼人不说也知道他的用意,只是表面奉承他做的如何如何的好,背地里还不知会对他使出什么绊儿呐;再者,他选择了那么豪华的地儿,警长和法官都没有到场就可以证明了这一点。
想着想着,便不敢再多想的往下想了,就随口对儿子说:“儿呀,你长大了可不能像你爸爸这样。”儿子懵懂的“嗯”了一声。
很快,“几年前来这里的那位东亚水手如今都能在‘特维尔贝加酒店’招待客人了。”这样一个不完全符合实际的说法就在城里传播开了,不过,这也是张强有所求的。
尹弗斯基靠在椅背上对他的下属说:“现在的危机已经完全过去,上面催说需要更多的煤炭和铁矿石,对待那帮苦力们可以宽松一点了。”吃过酒宴、享过艳福的那位年轻警官很明智的如是说:“这帮家伙提供的机器还真他妈的给矿山带来了不小的帮助。”警长朝他白了一眼没有说话。老资格揉了一把红的酒渣鼻子替手下解围道:“那都是我们的工匠做出来的。”尹弗斯基满意的点点头就向他问道:“他们的滑膛枪还在生产吗?”“嗯…,前些日子巡察过,他们说没有收到单子他们是不生产的。”“多盯着点,这帮家伙做事总是像老鼠一样”尹弗斯基说起异族人向来都是这样的恶毒。
“是,尊照您的吩咐。”其实他俩都知道‘库兰尹’生产的枪支虽然外观劣了一点,用它来对付一些手持木棍和锄头的农民以及不听训诫的异教徒们来说还是绰绰有余的,他不是也把它当作好枪往到下面嘛。
这位老谋深算的警长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他的这个小小的允诺也给他自己埋下了祸根。
现在他还不打算把这个小算盘提前收场,他认为这些个小事本就是个时间问题,他也决不会让张强在这里有丝毫地轻举妄动的行为视而不见,他要利用这条小鱼钓条大鱼,到那时就可以让他们自己去说喽,何必为一个小小的东亚人去和彼得洛维奇一干人等过意不去呐。“如果没有事……”他闭着眼睛有意拖着长音。“走吧,”老兵非常知趣的便对他的搭档说了之后又转向了上司:“我们去车站那里看看。”尤金出了门以后,掖了掖大衣领又对跟在身后的年轻警官说:“你要多留点眼神,他这是要去见那位女人了。”“他的女人可真多。”听得出来,年轻人肚子里的怨气还真不少。“又多嘴!”
尹弗斯基把他俩打走了以后就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梳子,对着桌子上的那面小圆镜仔仔细细的梳理起卷曲的毛;今天是星期六,他不能不去教堂。尹弗斯基除了偏爱女人、坚守独身之外就是对神的敬畏出了常人,他从不会在复活瞻礼、圣母圣诞瞻礼、耶稣显荣瞻礼、圣母升天瞻礼以及每周的礼拜时节消失在信徒们的视线之外,今天也同样如此。
他身穿难得一见的黑色长袍出现在教堂的前排,虔诚的低着头站立在主的面前轻声祷告着。平时他咏颂的大都是《出埃及记》中的语录:“你们犯了大罪,我如今要上耶和华那里去,或者可以为你们赎罪。”或是:“祭祀别神,不单单祭祀耶和华的,那人必要灭绝。”这分明是站在主的面前移花接木、含沙射影的在诅咒他人。今天也不例外,在照例诵背了上述章节外还念念有词的增添了一个新的内容对主说:“‘行邪术的女人不可容她存活’保佑我,保佑在您面前最最虔诚地门徒。”很显然,在他内心深埋的那件不能显露于世的最恶让他产生了恐惧,在他新的罪恶念头萌之时是不会忘却求助神灵的佑护,他也是别无选择。
当他心满意足地走出了大教堂的片刻,他已然又演变成了救世主一般。
远东最美丽的季节莫过于旧历的五月,这时品相繁多的花儿相继怒放、争奇斗艳,绿色常青;迎春花还没有来得及谢去,垂丝海棠就迫不及待的展开了无数色彩斑斓的花瓣在绿色叶片的衬托下更显分外妖娆;尤其是从漫长的冬季与泥黄色胡扬相伴已久走过来的人们与之相拥也会将自己的年龄缩小了许多,人们赏心悦目地环顾四周,陶醉在近在咫尺的灌木花草间拥抱着美丽的春天;远处那连成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林海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硬是把这座本来就如同彩色一般的城市装典得更加绚丽多彩,像极了传说中的童话世界。
也就在这样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精神爽颐的夜晚,张强的家门传来了阵阵轻微的敲击声,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日日思盼的叶列维斯基。张强见到他时立刻就兴奋地正欲大声呼唤时却被他的一个低声的‘嘘’声动作给终止了:“我的朋友,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张强会意的松开了相拥的臂膀,挽住他的手臂就轻手轻脚地摸着黑朝着厨房走去。“这是怎么一回事?听说你加入了一个什么组织来着?”这里有亮光,张强让他坐下后便急切的问道。
叶列维斯基向锅台看了一眼对他作了简单的回答:“是这样的,我们一直在坚持,现在已经完全有了希望。”“有了希望?”张强显然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是的,不过,也许你也听到了一些什么,”说着便对张强做了个小动作说:“最好能够来点吃的。”
张强赶紧摸来几块燕麦饼,一边忙着为他倒水一边又赶紧告诉他说:“怎么会是这样,我倒是听说他们想要你,这是为什么?”叶列维斯基咀嚼着燕麦饼,好一会也没有说话。
张强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这时他才现他比几年前沧桑了许多。“他们抓不到我,”叶列维斯基咽下几口后重又说话了,但是他并没有回答张强刚才提出的问题,只是笑嘻嘻的说:“想我了吧,还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找我。”张强没有否认的点了点头说:“你这一去就是三年,这里生了许多事情,我都快没了主心骨了,幸好还能收到你的电报。”叶列维斯基继续吃着:“我都听说了,你做的很好,矿工们感谢你,军火商也没有忘记你呀。”张强一听这就用手指着他的鼻子惊讶的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哈哈哈,谁让你是我的朋友呢?”他出的笑声虽然不大,却实实在在的饱含了信任和友善的渲染。当他仔细的听了张强把他的想法说出后便凑了过去,在他的耳边说了许多话,只见张强一个劲的在不断地点头。而后他又变得严肃起来,面朝窗外望着点点繁星自言自语的嘀咕起来:“我们的工人和农民很难走到一起。”然后又转过身来对张强说:“我不能在这里呆的太久,天亮前我必须离开这里,明白吗?”张强没有明白,而是显得一脸茫然,虽然还有许多话要说、要问,现在他知道也只能如此了。他有些木讷的对他说:“你安排的事,我都会替你做好。”叶列维斯基在他的肩头拍打了几下就向灶台边上的草堆走去,两人在黑暗中相互做了几个无声的动作张强便向后退去,没多会儿,叶列维斯基就出了呼呼地入睡声,他这才不舍地掩上了木门朝房间里走去,脸上充满了敬畏的神情,心里却有着另一种难以言明地酸楚:刚刚来到的惊喜转瞬就要逝去。
天刚亮张强就轻手轻脚的走下阁楼想早早的送他一程,因为直觉告诉他下一次的见面机会将很难预测。当他推开厨房门一看哪里还有他的人影,望着留下一个大窝窑的草堆,想着他一直以来对他的关心,少有的两行热泪禁不住在这清晨时分从他的眼眶里涌出。
契柯夫在见到张强第一眼时就把二手一摊做了个他习惯的动作说:“我也没能留住他,他说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说完还打了个哈欠。张强也无可奈何地摇晃着脑袋说:“无可奈何,无可奈何。”之后他们俩将工厂里的事重新做了一次调整,至于叶列维斯基所需要的枪支一事就由契柯夫专人负责,在任务下来时就将多生产出来的部分随时藏入地窖中并及时通知叶列维斯基指派的联络人将它运出,此事绝对保密,不再对其他人公开,这里也包括贺东平和阿芳。“为什么他们总是要找叶列维斯基的麻烦呢?”闲暇之后张强忍不住还是向契柯夫提起了一直憋在他心里的困惑。
契柯夫还是习惯的对他怂怂肩膀说:“要说这个嘛,他不也是一直在找别人的麻烦嘛,我们的沙皇对他所做的那些事好像有些反感。其实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整天会去做那些事,他去了很多大城市、山区和农村,按他的说法就是要把旧的东西扔了,再用新的东西填上。”“新的东西?”张强的确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奥秘。
“这不,”契柯夫诙谐地抖了抖才买没几天的绸缎布上衣说:“瞧,新的。”张强没有领会他的这个动作,还在小声嘀咕着:“新的东西。”“嗨,嗨,你就不要再问这些啦,他就是告诉了你,你听了也是没有用的啦。”张强这回倒像是悟出了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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