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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直言道:“我想入禁中,这个我早就告诉过你,与他定亲是为了弥光,你也早就看破了,不是么?”
这是她第一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答得诚实,毫无隐瞒。他眸中闪过一丝微光,“果然,你从来不曾忘了大将军的仇,一直在寻找机会。”
明妆说是啊,“我怎么能忘记。原本我们一家在陕州过得好好的,就是因为官家派了个什么监军到潼关,把陕州军搅成一团乱麻,把我爹爹逼上了绝路。我一年之中痛失了爹娘,这种痛谁能懂?人人都说我可怜,我不要他们可怜,我要报仇。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易家也好,袁家也好,他们和禁中没有牵扯,要是知道我存着这样的心思,一定会吓坏他们的。我已经没有亲近的人了,我害怕自己的异想天开,会让他们对我敬而远之,所以我不敢对任何人说。爹爹的不幸,原本是官家造成的,我不能将官家怎么样,只好在他的儿子身上打主意。”
她说这些的时候,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圈椅里的李宣凛叹了口气,他能体会她的切肤之痛和为难,人大多时候都是孤独的,踽踽独行在世间,必须小心翼翼收起身上的刺,才不至于把身边的人吓跑。
“可你为什么要选仪王,因为他比翼国公明白你的诉求吗?还是相较翼国公,你是真的更喜欢仪王?”
这个问题很要紧,即便是有一点点喜欢,对他来说都是不好的消息。
对面的那张小脸,显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深沉来,“因为他答应帮我除掉弥光,我当时相信了。虽然我料定他是为了陕州军才想与我结亲,但我觉得他不过是想壮大自己的声势,又不是要谋反,所以心存侥幸,就应下了。”
他听罢一哂,“不是要谋反……小娘子还是太年轻了,看不懂那些政客的用意。仪王老谋深算,他在拉拢同盟的时候,暗处早就被他渗透了。如今控鹤司的四直都虞侯,有三个是他的人,其他衙门呢?上四军、幽州军、道州厢军……他这几年广结人脉,可不是白忙的。”
明妆被他这样一说,心里不由发毛,“难道……难道他真的……为什么呀?他是皇子之中唯一封王的。”
李宣凛道:“封王与立太子差得很远,再说他进封郡王,在兄弟之中不算早,当了五六年国公才抬爵,那时候豫章郡王已经入内阁办事了。本是先皇后嫡出,但在官家面前处处受压制,他自然不服。前几日来找我,开门见山畅谈了一番,小娘子猜猜,他给了我什么承诺。”
明妆忖道:“无外乎钱权,他八成许你高位了。”
他寂寥地牵了下唇角,“不止。”
可是除了这两样,她想不出男人之间能有什么交易,茫然问:“还有什么?”
他不说话了,那双深邃的眼睛直直望向她,直看得她局促起来,最后才启唇告诉她:“你。”
第63章
“我?”明妆起先觉得惊讶,后来脑子转过弯来,愤怒瞬见盈满了胸腔,“我吗?”
是啊,她,对他来说,是最大的诱惑。
可是这话怎么告诉她呢,他不敢解释,仪王实在是洞察人心的高手,也许在他自己还未察觉的时候,他就已经了然于心了。
但要说起仪王的卑劣,这人确实处心积虑,他一直在放任他对般般产生感情,甚至在易园转手后,般般曾提出要搬离易园,他仍旧以冠冕堂皇的一套说辞,劝说她留下了。
男未婚女未嫁,如果仪王当真对般般有真情的话,必定是介意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但他却大方地包涵了,因为这本就是他想看到的结果。自己呢,虽然警醒,但没能好好控制感情,到后来如了仪王的愿,单方面地泥足深陷,因此也让仪王有了辖制的底气。
还好,影响并不大,他的感情,还不到动摇社稷的地步。但仪王的用心,他要让般般看到,如果她真的喜欢仪王,那么现在看清他的真面目,还来得及。
明妆气红了脸,羞惭之余愈发憎恨仪王,自己虽然一向知道他阴险,但从未想过,一个人竟能无耻到这种程度。
“他是拿我当做换取同盟的工具了吗?”她不想失态,但颤抖的嗓音泄露了她的愤怒,“我是与他做了交易,但他就有资格随意将我送人吗?我不过是和他定亲,又不曾卖给他,他到底凭什么?”
她在圈椅里微微颤抖,说到最后哽咽起来,大约是想起了自己的孤苦,没有爹娘的孩子,会沦落到这样地步,即便仪王要赠与的人是他,也不能减少她的委屈。
李宣凛静静看着她,看她从盛怒,逐渐转变成悲哀。她红着眼睛,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的样子,让他心头隐隐作痛。
他叹了口气,“你永远不知道,一个人为了权力可以有多疯狂。原本今日我没打算把这些内情告诉你,但你既然来了,我觉得让你知道他的为人,也不是什么坏事。你若不喜欢他,那最好,守住自己的心,不要让他伤害你。你若是喜欢他,现在止损为时未晚,不要等到木已成舟,才幡然悔悟,那个时候就来不及了。”
明妆低着头,一团气堵在喉头,简直要把她憋闷死。她不想在他面前哭的,可眼泪还是搭建出一个水的壳,挡住了她的视线,她赶在它掉落之前,抬袖把它擦掉了。
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悲哀,以前她也听说过男人将女人拱手送人,但那种男人大抵是赌徒,本就没有什么廉耻心。她没想到,自己生活的圈子里,竟也有这种骇人听闻的事,仪王与市井的赌徒没什么两样,原来这种顶级的权贵,才是世上最肮脏的人。
可是她不愿被作贱,委屈至极,气恼过后慢慢也想开了,自己既然和这样的人打了交道,被谋算也是早晚的事。今日不过是要把她送人,明日也许还会杀了她,这样一比较,便没有什么可想不通的了。
舒口气,她擦干了眼角的湿意,“我没有喜欢他,之所以生气,是因为自己被他折辱了。不过退一步想,这人什么都能拿来利用,区区一个未婚妻,又没有感情,送人便送人了。”说完强颜欢笑了下,竟还有些庆幸似的,“好在他要把我送给你,要是送给别人,那大事就不妙了。”
然而李宣凛冷眉冷眼看了她半晌,她的这个笑刺伤了他,她怎么知道送给他就是好的呢。她从来没有想过,仪王不会无端下饵,之所以拿她来交换,是基于什么原因。
明妆却没有察觉他的想法,甚至饶有兴致地追问:“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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