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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低声道:&ldo;狗洞里方才传来消息,那个新来的被人劫走了。&rdo;荆楚手一顿,小嵋砸吧砸吧嘴,伸出小手去抱父亲拿着的碗,男人干脆松了手,叫他自己抱着喝。沉默了片刻,荆楚问道:&ldo;劫走了?老四动手了?这不像他啊。有多少人?&rdo;侍卫迟疑了一下,随即道:&ldo;一个。杀了我们的人,夺了令牌,混进了狗洞里。&rdo;&ldo;一个?&rdo;荆楚先是挑了挑眉,似乎有些吃惊,随即笑道,&ldo;哦,那我知道是谁了,除了那位传说中神通广大的王城城主,还有谁这样艺高人胆大地胆敢一个人闯进我的地盘来,说带走谁就带走谁……你与我说说,他们怎么跑的?&rdo;那侍卫闻言,便毫无花哨地一五一十将长安如何带走卡佐的事都交代了。荆楚垂着眼听着,好像注意力全在怀中的孩子身上那样心不在焉,这侍卫的言语极其简练,仿佛受过什么特殊的训练,多余的话几乎一个字也没有。荆楚的御人之术仿佛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对软弱的人利诱之,对善良的人施恩之,暗怀野心的叫他们自己斗得不可开交,打压扶植井井有条,而强壮不驯的则全部丢进狗洞,他知道如何一点一点地磨去人的意志力,等一段时间后即使把他从狗洞里放出来,停用干兰水,那人也依旧是个废人。兽人,爪牙尖利,看似无坚不摧,实际脆弱得就像是一条全身都软绵绵的肉虫子,只要踩对了地方,一脚就能踏死。然而就在荆楚以为自己的地盘是铁板一块的时候,长安竟然横空出世一般地给他来了这么一手。荆楚闻言低低地笑了笑,轻声道:&ldo;从水里走,亏他胆大到这种地步,跑了也不完全只是走运……只不过他们两人,一个干兰灌了几天无法变身,一个不死也该被水中的小鱼咬掉了半条命,就在后山,绝对跑不远,叫人给我去搜,搜到了把狗洞里逃出来的小狗杀了,另外的那个……如果活着,就带到我面前来。&rdo;侍卫应了一声,等着他下面的吩咐。只听荆楚接着用自语一般地声音说道:&ldo;心肝宝贝丢了,他能不着急么?注意东海那边的动静,他们动了,我们自然要迎客的……我与我那四弟,也算久违了。阿姝该是死了,希望她死前没叫我失望‐‐你去办吧。&rdo;侍卫一低头,领命而去。临走时他听见耳边一声脆响,原来是小嵋没抱住碗,奶糊的碗掉在地上摔碎了,在一室静谧中极其刺耳。小嵋吓了一跳,看着荆楚瘪瘪嘴,眼睛里开始转泪。荆楚却和颜悦色地将自己和孩子身上蹭到的奶糊擦了干净,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道:&ldo;哭什么,不过碎了个碗而已,阿爹怎么会和你生气?吃饱了么?再拿一碗来要不要……&rdo;侍卫低低地垂下头,不敢再看。荆楚就是这样的人,从不发怒,却让每一个与他亲近的人都由衷地恐惧着。长安是被卡佐硬生生地给哭醒的。他觉着自己就像是给架在了火上烤糊了,皮肤那烫人的热度自己都感觉得出,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耳朵里也噪音不断,忍不住从心里升起一阵虚弱的暴躁,几乎想把旁边这哼哼唧唧的废物一刀捅了……好在他抬不起胳膊来了,卡佐才算是逃过一劫。卡佐见他手指一动,立刻大狗似的扑了过来,但长安后背上都是伤,他也不敢把长安翻过来,只犹犹豫豫地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叫道:&ldo;长安,长安……&rdo;长安听见了,一时间没力气睁眼,也说不出话来,把卡佐急得团团转,带着哭腔抽抽噎噎地说道:&ldo;倒是醒没醒,你哼唧一声也行啊,快急死我了……长安,长安!&rdo;等长安稍微恢复了一点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力之后,第一个动作不是睁眼,而是先皱了眉,那眉头拧得太死,额头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然后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ldo;你给我……闭嘴!&rdo;卡佐瞪着一双无知的大眼睛,赶紧抿上嘴,伸着脖子,蛤蟆一样地蹲在他旁边。长安这才发现,自己手上的右手已经被人用木头固定过了,手上的伤口似乎也被洗过,脚踝被包得里三层外三层,比拳头都粗些,后背什么样却是看不见,只是长安也知道,不能指望卡佐这粗人能做出什么细致活来,于是下一刻,他便挥开了卡佐的手,自己咬着牙从地上撑了起来。这一用力,几乎又是一阵昏天黑地的眩晕,长安本能地摸黑在空中伸手一抓,只抓住了卡佐的衣襟,身子一歪就往一边倒去。卡佐忙慌手慌脚地接住他,狗熊似的爪子正好抓在了长安受伤的后背上,便感觉到长安整个人剧烈地哆嗦了一下,顿时又是一阵手忙脚乱。长安的太阳穴被压得紧紧的疼,眼前亮一阵暗一阵,高烧不退,实在是再狼狈也没有了。他们两人在一个隐蔽的小山洞中,好在卡佐还不算傻,没有任长安停留在原地,知道要躲一躲,但愿他还知道把血迹也收拾干净。卡佐笨手笨脚地扶好长安,结结巴巴地问道:&ldo;这怎么办?我……我去哪找草药?你是不是发烧了?你……你可别晕,我我我我我不知道怎么办……阿叶,唉,我那婆娘为什么不在这呢,她什么都知道……&rdo;她什么都知道的后果就是叫卡佐什么都不知道。长安气结,按住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忽然不可抑制地想念起华沂‐‐华沂也是个很意思的人,但是从不让别人觉得他聒噪,而且心细,非常会照顾人。这么多年来,无论是小时候跟着哲言,还是少年时候跟着北释,长安的日子都没有过得这样舒心过。人都说华沂长了十六个心眼,每日在外面事情一桩一件不断,算无遗策,晚上回到帐子里,却不比白日里操的心少。十年里,他小心谨慎地快成了半个医师,以至于长安虽然小病不断,却自在他的帐子里安顿下来之后,便没真的生过一场大病。长安觉得自己都被他养得娇气了,连这一点的&ldo;小伤&rdo;也快要受不了了。可是受不了也要受,长安缓过一口气来,便推了卡佐一把:&ldo;给我水,生火。&rdo;卡佐终于找到了主心骨,连滚再爬地滚起来,不知从哪里找来一片大叶子,接来了一叶子的凉水,喝到嘴里冰得牙床都疼,长安也顾不得那么多,嗓子里好像着了火似的,接过来几口就灌下去了,胸前湿了一大片。随后他把小刀扔给了卡佐,低声道:&ldo;替我烤热。&rdo;卡佐也是个老猎人,自然知道他要干什么,打量了一下长安的脸色,接过小刀之后迟疑了一会,还是照做了。长安将烤热了的刀拿在手中,吃力地将自己蜷缩起来,挑开了脚踝上的绷带,三两下便将身上大大小小伤口外面的烂肉全都给割去了,他的手有些抖,做这些事的时候,冷汗流水似的就顺着他的鼻尖下巴往下流,可动作却并不拖泥带水,呼吸压抑得有些发颤,看得卡佐眼角跟着直跳。最后长安将流进嘴里的汗水吐了出来,还夹杂出了一口血沫,可把卡佐吓了一跳,只见长安急喘了两口气,脸色难看得几乎像个死人,惨白里带青。他低声道:&ldo;没什么……我把舌头咬破了。你替我料理一下后背。&rdo;卡佐问道:&ldo;你还行么?&rdo;长安手撑在地上,微微合了眼,消瘦的后背弓起来,闻言似有似无地点了个头,没再废话。卡佐接过小刀在火上烤了烤,掀开长安的衣服,却有些下不去手。长安口气不善地催道:&ldo;磨蹭什么?&rdo;卡佐这才一咬牙,狠下了心来。等一刀下去之后,他也就没了顾忌,利索地将伤口周围已经溃烂的皮肉挑了下去。小山洞内静谧地只剩下压抑而不稳的喘息声,长安从腰间摸出一壶酒,用牙咬下了壶盖子,直接往伤口上浇,卡佐简直有种他的皮肤已经快要开始冒烟的错觉。长安实在忍不住,全身都在颤抖,低吟了一声,可见是疼到了极致。卡佐不敢耽搁,立刻将烤得差不多已经干了的内衣撕成了布条,一圈一圈地缠住了伤口上。做完这一切,长安长舒了口气,冷汗不知出了几层,方才喝下去的水好像全蒸发了,又有些口渴起来,这一回他没有要水,只是用一侧的肩膀靠在山洞的石墙上,虚脱了似的舒展开四肢,休息起来。他的脸颊烧得发红,眼睛里甚至有水光,目光已经开始有些朦胧了,卡佐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是清醒的,只好等在一边,自己把火扑灭,谨慎地将两人的痕迹抹去。长安长得确实漂亮,整个王城的小伙子没有一个像他一样眉清目秀,姑娘们没有不喜欢他的,眼下脸上烧出一片艳色,本是个有些虚弱的美人……可卡佐却丝毫不觉得,他甚至觉得,靠在墙上小憩的那个根本就不是个人,那是一条受了伤反而更加凶狠的狼,谁认为他半死不活,他就能一口咬断谁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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