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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说说这是哪个年代的梅瓶。”辜拙曾是存心考教他,只笑眯眯的任由他摸着瓶子陷入思索中。
“好!”宣宁仔细的摸着这只梅瓶的各个部位,“宋朝的梅瓶,是小撇口,颈子短,肩部特别丰,显得身形修长,非常的秀美,与这只……不一样。到元代的时候,小撇口被改成了板唇口,短颈加高,从直统的样子变成喇叭,体形变大了些,但也不是这样。清朝的梅瓶以明朝为样本,只是口要略高些,和颈相接的地方欠缺了一定的弧度。造型过于呆板,虽然这只瓶子的线条不够优美,却也不是仿造的清代梅瓶。是明朝早期的器型!”他很肯定的下了结论,“虽然仿造的不算很到位,但卷唇口,肩丰而斜,下身略胖,不那么秀长,显得平稳而古拙,还是比较符合特征的。”
辜拙曾不置可否的又换了件瓷器,“你再说说这个。”
“这是……笔筒。”宣宁细细的摸着,修长而白净的手指在瓷面上拂过,“是清代的笔筒造型,不过顺治年间的体形比这个要高,平底没釉。雍正以后的笔筒胎体要比这个宽,胎壁也略薄一些,底部是圈足,也和这个不一样。这只笔筒,是用的康熙的器型。那一时期的笔筒体形稍微降低了一些,胎壁不厚不薄,底部是璧足。就是中央有一小圈下凹,凹圈外是平坦的,涂上白釉后类似玉璧。”
“再来……”
直到宣宁把诸如宫式碗、观音尊、太白缸等一系列器型都讲得头头是道,而脚下的路也基本到了市场的尽头,辜老先生才停下这个过程,一脸惊讶的问:“我说你们还这么好的精神呢?肚子也不饿?我可既累又饿了,你们也知道,老人家是累不得也饿不得的。”
“……”三人都很无语,心想什么叫强盗逻辑?这就是货真价实的强盗逻辑,绝非仿造的赝品!
去老康定好的宾馆吃过饭又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还是辜老先生最积极。他砰砰砰的依次把几扇门全给敲开了,“还睡!我老人家都没睡了!快起来快起来,今天咱们往窑场那边去!”
宣宁还好,他一向就是个早睡早起的。林谦益也还好,自制力够强。只有晏青松出了门还一个呵欠接一个呵欠,半眯着的眼睛就没睁开过!
辜老先生所说的窑场,就在景德镇古窑的遗址上。虽然经过整修和开发,现在的窑场全修建成明代作坊建筑,也只能借由园林式的布局来还原一番几百年前御窑厂的风貌,但在几十年前,这个地方还没开发前,倒真是一个淘弄宝贝的位子。当然辜拙曾今儿到这里本来就不是为了淘宝,而是要带着宣宁学习怎么制瓷。
窑场展现在外面的,是一系列的瓷器生产工艺过程,一行人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游客开始过制瓷的瘾了。
辜老先生的脚步丝毫没有在这里停留,他径直带着宣宁往里走,东绕西拐的,最后到了一个相对偏僻得多的位置。
大概是听到外面的人声,屋子里的人走出来,嗓门特别大,“是谁啊大清早的扰人清啊是辜老哥!辜老哥快,快里面坐!”
“费兄弟近来还好吧?”辜拙曾和他互相寒暄。
宣宁第一次发现自家师父还有这么……市井的一面,正稀奇呢就发现他们的话题到了自个身上。
“……辜老哥的徒弟那还用说!不过嘛,我还是得自己掌掌眼。这样吧,老哥你先等一下!”费老风风火火的扔下几人到了里面,过了会又抱着一摞盒子出来,“这些碎瓷,让你徒弟先给说道说道?”
“行!”辜老先生毫不犹豫的让宣宁过来。
只是他却没有料到,宣宁刚摸到第一块碎瓷,整个人就往旁边倒了下去。
在窑场(三)
“他醒啦?”
“看样子是醒了。”
“呵呵,醒了就好……”
找回意识的刹那,宣宁忍不住微微蹙起眉毛。脑袋涨得发疼,刚才在那个迷雾一般白茫茫的空间里,肯定是莫名其妙的又多了点什么,就像前面的几次一样。等他回神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并不熟悉的语声显然别有所指。
身为一个盲人,宣宁的感官本来就比一般人更灵敏一些。更何况从十多年前开始,讥讽的、轻蔑的、鄙夷的唇枪舌剑,又何止碰到过一回两回?他马上就辨认出费老的言语中,分明就夹杂着针对自己的轻蔑和讥诮。
可他不过与费老初次见面,费老有什么理由要针对自己?宣宁皱着眉毛,瞪大了无法视物的眼睛,黑色的眼珠一动不动,透着一丝茫然。
将他这副模样尽收眼底,林谦益心疼的摸了摸他的短发,“还好吧,是不是又跟上一回一样?”
“嗯。”宣宁连忙回答,“林大哥,我没事。”
“那就好。”林谦益早就知道了宣宁昏倒的秘密,心中反倒比辜老先生和晏青松更镇定一些,听到他这样说更是彻底放心了。
不过——他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费老,似乎自己刚才的泰然自若,加深了对方对宣宁的误解?
宣宁搞不明白,林谦益却对费老的心思再清楚不过。宣宁迟不昏早不昏,偏偏在费老让他鉴玩那堆碎瓷片的时候昏,本来就对眼盲的他不怎么信任的费老,会先入为主的将宣宁当做沽名钓誉的人也不奇怪。
林谦益又瞥一眼辜拙曾,见老人也只若无其事的淡淡笑着,他就没有做声,只放柔了眼神——这可是他的宣宁,已经渐渐褪去蒙蔽其上的尘埃,焕发出新生一般温润光泽的宣宁,还用得着担心得不到认同?
的确如他所料,费老对宣宁很有一些怀疑。开始见宣宁昏倒他也紧张了一下,可很快这份紧张就转变为鄙夷。他心想这小子肯定是搞不定这些碎瓷在装昏!不要说自己那个老兄弟是赫赫有名的文物专家,就是再厉害的专家不也有打眼的时候!
“没什么不舒服,就继续吧。”辜拙曾浑然未觉般笑眯眯的说。
费老狐疑的看看他,又看看宣宁,会是自己多虑了吗?但看到宣宁有些心不在焉的摸索着碎瓷,他又坚定了自己的怀疑。
事实上,宣宁现在是在想好象这次昏倒的时间缩短了不少,难道一次比一次用的时间要短?当然,不一会儿他就收敛了心神,全神贯注在手中的碎瓷上。不知不觉的,他的眉宇间漏出些许喜色。
“怎么样?”辜老先生问。
“嗯,摸完了。”宣宁回想着这堆碎瓷,果真是各有各的特色,而且费老的收藏明显比师父更丰富。
他慢吞吞的架势让费老有些不耐:“快点说吧。”别拖时间啦!
宣宁倒不介意他的态度,只对辜拙曾说:“师父,这些可比您的那些好多了。”
“那很正常,你继续吧。”
费老微微一震,他喊辜老哥师父?而看辜老哥的神色也没有什么不豫,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
宣宁已经将他摸索出的结果娓娓道来:“这一种,按它的胎质和釉面,应该属于青花釉里红。跟这块甜白釉一样,都是属于明代早期的作品。唔……洪武年间釉里红兴盛,永乐年间甜白釉兴盛,总不会脱离这两个时期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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