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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谦益见他不吭声,眼神暗了暗。
山羊胡冷笑一声,几乎是抢一般从他手里夺回鼻烟壶,“要买就买,不买也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啊!”
宣宁却想起不久前有次跟辜拙曾一道来刘园路,正好碰上一个贩子弄了一大堆碎瓷,其中有一些被拣出来恰好能拼出个元青花。
要知道这样能拼出完整器的碎瓷,如果是真的,价值也很高。当场就有人看上,说是要买。又有几个人在一旁煽风点火,价钱一下子就抬了起来。整件事被辜老先生当作一次事例讲给宣宁听,描述的巨细无遗。原来那碎瓷是假的,根本就是贩子与人合伙来做笼子。
当时宣宁想着该去提醒一声,而事实上辜老先生也的确这样做了。可是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鉴在于心(二)
当辜老先生指出那是骗子的时候,被骗的那位不仅毫不领情,反倒用一种怀疑又戒备的神色盯着他们。他也不相信辜拙曾的指点,最后说出来的话,别说是上了年纪又一片好心的辜老先生,就是宣宁听到也觉得气恼不已。
他说的什么来着?哦,对了!是——“你们想干嘛?想让我走人了,你们好自己把这瓶子给拿下?”
那天回去的时候,宣宁听到辜老先生有些颓然的声音,“……小宣啊,虽然我真的不想承认,但这就是古玩收藏界的现状,唉!你说这人不听我劝,买到了赝品打了眼,最后会选择打落牙齿和血吞,还是光明正大的宣扬出来?”
宣宁想了想,“不会告诉别人。”
“就是这样。”辜老先生摇了摇头,“上回我还听你师兄说现在有几句流行的话,什么‘傻瓜买,傻瓜卖,还有傻瓜在等待’,什么‘买了假货不用愁,还有傻瓜在后头’……要早几年,我说不定还能管一管,可现在……”
宣宁听懂了师父的弦外之音。
一方面辜老先生毕竟是老了,没了年轻时的锐气;另一方面也是他已经退休在家,于鉴赏一道上有权威却没有权力。
说穿了,这种事就是费力不讨好的典型!宣宁到现在已经了解了不少古玩收藏这个行当内的潜规则,就是买到赝品,也没办法像其他商品那样,有个315还能管一管,更没什么消费者权益可言。
今天他忽然记起这桩事,脸上慢慢带出一分不知所措。
林谦益看得心疼,又发现山羊胡的眼光越来越凌厉,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遮去了他的视线。稍一思忖,他拍了拍宣宁肩头。
未加掩饰的支持让宣宁的脑中瞬间一片清明,其他人怎么看都无所谓,只要有林谦益的支持,他就觉得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了。哪怕现在的行为,会让人觉得犯傻,可有时候傻事也是该做的事,不是么?
而且他也想起那天辜老先生拉着他走了一会,叹了口气,又说:“这也就罢了,还有些情况,我真是想都不愿想!小宣啊,你知道咱们主要是在于鉴这个字。不说别的,能力当然重要,不能把一看就知道的赝品当真。所以如果有机会,我也会让谦益多带你去下景德镇的李家坳樊家井,或者仙游坂头,再就是安徽蚌埠这样的文物造假基地走走。可更重要的,还是原则。”他又叹口气,“有些搞鉴定的,竟然自鉴,自估!没错,现在这个市场正红火,自然会衍生出高额的利润,可我们是做鉴定的!不是弄虚作假的!”
发现辜老先生越说越激动,宣宁连忙把他搀住:“师父,您缓口气。”
辜老摆摆手,又记起宣宁看不见,才继续道:“放在我们当初,哪里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可现在呢?把赝品说成真的!把价钱往高了估!开出各种各样的鉴定书!纯粹是被利益驱使!小宣啊,我管不到别人,但你可不能这样!”
是啊,他可不能这样,鉴定鉴定,首先要做到心境澄明。
宣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所以现在啊,这种内画鼻烟壶,几乎都是采用照相感光的方法来制作的,几乎可以说是全机器制造。既漂亮精巧能哄人,又不费吹灰之力还能批量生产,何乐而不为?更有一些,先用这法子过了黑白稿再手工加彩,还别说,懂行的人有时候都容易走眼。”
“你!”山羊胡脸色一沉刚想发作,就被瞎子身旁的男人扫过来一眼。
那一眼真谈不上有什么文章,但让他如遭雷击,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僵在原地。他在这古玩一条街里做生意,凭的就是一双精明会识人的眼睛和一张天花乱坠的巧嘴,要看不出林谦益并非简单角色才怪!
他心知今儿这笔生意肯定不成了,这两人也不知是什么身份,有钱归有钱,却俨然是行家。于是彻底放弃了原本的打算,这位瞎眼的小爷想怎样就怎样吧,他不理还不成么!谁知那位盲人没再说什么,只摸了摸这些鼻烟壶,就拉着那个男人走了。倒让山羊胡有点惊疑不定,把自己的胡子捻了又捻。
宣宁正对林谦益说起今天的课:“……是在学制假,师父早就说要让我学啦,今天是第一天,不过基本都是纯理论的东西,离动手学还早,具体点的也只提到了要怎么制假的鼻烟壶。”
“哦,怎么制?”林谦益饶有兴致的问。
宣宁打趣他:“林大哥你打听的这么清楚干嘛?难道想做一做?”
林谦益一本正经道:“是啊,怎么,你不许?”
“当然不许!”宣宁扬起下巴理所当然的说,又哈哈一笑,“不过我知道林大哥肯定不会的!我就姑且告诉你吧!”
他一脸勉为其难的样子把林谦益逗乐了,“你说。”
“师父告诉我,先把重铬酸钾、明胶和墨汁充分混合制成感光剂,再把选好的书画啊什么的拍照,照片存到电脑里用photoshop之类的制图软件制作单色图像出胶片。接着用感光剂均匀的涂在鼻烟壶内壁上,将胶片固定在鼻烟壶上面,再拿强光透射。这个时候,经过光线照射的重铬酸钾和明胶会产生化学反应,含有着色剂的颜料就能固化在内壁上了。到时候再用水清洗掉没有固化的多余的制剂,就能留下书法、水墨画或者彩画的底稿了。如果还要再精细点,就再在黑白底稿上手工着色直到整个鼻烟壶完成。”宣宁偏了偏头,“你看,一点也不难吧?”
“嗯,确实不怎么难,现在的技术进步了嘛,那要遇到这类玩意,该怎么鉴别?”
宣宁扭头故意说:“你问我就说吗,这可是师父的知识产权!”
“那我给钱还不成么?”林谦益勾了勾嘴角,突然做恍然大悟状,“我忘带钱了,不如给人你好了。”
宣宁被他一下子贴近过来,脸上就有些发烧,赶紧给自己解围,“也不难!不过师父说我鉴别起来比较难,只是说给我听的,具体怎么做林大哥你听我讲哈。”
先放过你!林谦益摸了摸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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