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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儿眼中噙满泪水,紧咬下唇对苏乔摇了摇头,一边转身进屋一边又轻快道:“小姐,今天夫人说是要来看你呢。”
“娘要来啊,”安小姐放下手里的当归,站起来朝前走了几步,温柔地说:“也不知今日有没有卖鱼的小贩,萍儿等雨住了,再去街市上瞧瞧。”
“是,小姐一直记着夫人爱吃鱼。”
“冯郎也爱吃鱼呢,他生辰将近,也不知军中苦寒能不能吃上一条鱼。”
听了这话,许是再想到那还尚有余温的“姑爷”,萍儿没忍住又落下泪来,抬手默默擦了,再看一眼立在院中的苏乔,转身去了里屋。
苏乔于是又从院里出来站在街边。
他看到好心的邻里披着蓑衣戴了斗笠,忙活着用白布盖上冯季书的尸首,轻手轻脚地将他从后巷抬了出来。萍儿小跑出来递上一锭银子,一中年人接过后朝她点了点头,她回以感激的眼神。
安小姐又在屋内唤了一声,她再三致谢后匆忙回了屋。
大家都静悄悄的,甚至像是无人报官,生怕惊扰了安小姐十余年的等待——或许他们觉得继续等还可能等得到,若是知道冯季书已经死了,那一腔痴情便无处可付,那人活着就没有盼头了。
苏乔才重新“回到”这人世间,就一次又一次地见证了有情人的生离死别。他很困惑,也很难过。
他注视着那白布盖着的尸体,恍惚间耳边的雨声渐渐小了,好像听见安小姐又唱起来。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又好像听见有人在这倾盆大雨中一遍一遍地喊他:苏乔,苏乔?你听得见吗?
……苏乔!
谁在喊他?这声音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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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还不如去死
“阿乔,快下雨了,我们先回家去吧。”
苏乔不知怎的又回了清城去,他发现自己周身都已经见不着雨水的痕迹,一转身看到城主府门口站了两个小孩。年长一点的那个正焦急地唤另一个。
另一个年纪小一些,看上去也调皮一些,眼看黑云压城却偏要光这个脚丫子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笑。苏乔见了也跟着笑。
小孩儿回头没看路,一下撞进他怀里,“哎哟”一声揉了揉眉心抬起头来,好奇地打量苏乔。苏乔也低头看他,总觉这张稚嫩的小脸很是眼熟。
小孩儿眨眨眼睛,脆生生问了一句:“你是谁呀?”
我是谁?我是苏乔啊。
苏乔张张嘴,发现自己说话没有声音,他下意识摇了摇头,小孩儿又问:“你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琰哥!这里有个人他……琰哥呢?”
苏乔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发现年长一些那个孩子不见了,城主府门口空无一人。
天突然又下起雨来,和永洛那场雨一样,匆忙又声势浩大。苏乔面前的小孩儿穿的单薄,很快就被倾盆大雨淋得浑身湿透,他伸手拍拍小孩儿的肩膀,小孩儿一回头,他发现小孩儿脸上都是泪水,还一边哭一边说:“琰哥不见了,我的琰哥不见了……”
琰哥不见了?
……琰哥去哪儿了?
苏乔毫无预兆地跪倒在地,他呼吸急促,脑中千万种声音都在重复这一句话,而哭泣不止的小孩儿两手揪着他的手臂不停摇晃他、质问他,他的心口、后背、腰腹都痛起来,甚至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嘴里充满了血腥味。
他渐渐看不清小孩儿的模样,只听见杀声震天,小孩儿身后传来皮肉撕裂和大火熊熊燃烧的声音。他抬手抹了一把眼睛,终于发现清城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像是地狱一样,他和小孩儿身边都是死人,成堆的死人。死人堆里有他娘,还有他不认识的一些人——也有部分是他认得的——卖糖葫芦的老人,小时候给他做新衣裳的老板娘,厨房的娟姐姐,还有老管家的小孙子,这些人全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迭在一起。而那个小孩儿就站在最顶上哭泣,大声地、撕心裂肺地哭着,哭声盖过了一切声音。
忽然那个年长一些的孩子又回来了。
苏乔看到他爬上死人堆,安慰似地抱住了小孩儿,跟小孩儿说不怕——可他明明也是一个孩子,他不怕吗?
这满地的死人,能将人撕成两半的刀枪,烧毁一切大火,他都不怕吗?
苏乔突然控制不住自己飞扑上去——他下意识挡在了两个依偎的孩子身后,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刀,紧接着他背心钝痛,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在这一瞬间清醒过来。
他痛得麻木了,全身每一个地方都在一点点裂开,呼吸和心跳慢慢消失。他伸手抹掉面前这孩子的眼泪和脸上自己的血迹,再揉了揉他的头发,艰难地说:“快跑,别管他了,快跑吧。”
那孩子不说话,只固执地摇着头,紧紧抱着怀里的小孩儿不撒手。
苏乔于是一手按住他的手臂,另一手将他怀里的小孩儿生拉硬扯地拽出来,怒斥道:“我不准你救他……快走……”
“不……不!阿乔!!!你放开他——”
小孩儿被苏乔拽过来,苏乔心中没了刚才为他挡刀的温情,一手抓着他的衣襟几乎将他拎起来。
他看着不停大哭的小孩儿不禁心生厌恶:“除了哭你还会干什么?”
“阿乔!阿乔!”
身后那孩子还在喊,他咳嗽两声又转身,看着那陌生有熟悉的孩子,又将丢掉的温情捡了一些回来,温柔道:“从今天开始都不准管他了……琰哥,你快走吧,不要管他了。”
与此同时他手里的小孩儿也开始挣扎,挣扎着喊“琰哥”,向那孩子张开双臂想要抱,被他无情地扔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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