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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妃伸手便抱起公主,那公主长得玉雪可爱,粉面丹唇,尤其是眉眼处深肖乾坤,里头罩着一件菊红色麒麟绣佛手球开襟小兜,下面垫着一块绣春栀子花褯子,虽是圆润晶莹,冰雪可爱,可身子有些瘦弱,精神也不太好,恹恹不乐。
慧妃轻轻吟唱着儿谣,冷厉的神色也渐渐缓和了些,顺手翻开小兜一看,只见小兜的绣花碎边一角有些毛躁了,金线刺绣穗子也浮了又浮。
慧妃看不过眼,便皱了眉,道:“公主穿戴为何如此凌乱?小兜的绣花边子都毛躁了,手臂也愈消瘦,你们是怎么伺候公主的?”
见慧妃一向温言顺语,鲜有这般疾言厉色,不怒自威,伏地而跪的一群下人到底有些害怕,也不敢大声回话。便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嬷嬷,满脸傲气,便仗着胆子,道:“奴才伺候公主可是谨小慎微,不敢草率,公主年纪娇小又好贪玩,一个不当心扯坏了衣裳也是有的,至于公主瘦了嘛,前段日子公主脾胃不合进不了汤羹,实在不怪奴才。”
慧妃听着这话不入耳,当下沉了沉脸色,道:“公主年纪娇小,贪玩好闹是有,可我听说是你们这群奴才不尽不实,伺候不够精细。”
蕊桂唇角含了一丝厌弃,道:“入了伏天公主便肠胃不适,腹泻呕吐,谁知医了这么久,反而愈消瘦,神情恹恹。”
钱嬷嬷脸色铁硬,还要张嘴分辨,慧妃扬了扬唇,赵得海眼疾手快,一个耳光便甩在了她脸上,道:“慧主儿跟前,少花言巧语戏弄!”
钱嬷嬷捂着脸也不敢哭泣,慧妃放下公主向方才与她争辩的奶娘,笑道:“我瞧你敦厚老实,你且说说是如何照顾公主的?”
那奶娘有些怯懦,犹豫了一下便忍着怒气,道:“奴才是伺候端惠公主的何氏,上个月才从内务府挑上来,方才挨打的是钱嬷嬷,主掌南三所的一应杂设,钱嬷嬷入宫年长,伺候的皇子、公主也多,可是公主才三个月大小,肠胃娇嫩,前几日下夜又着了凉,一个吃得不顺口便吐了来,奴才也是按太医嘱咐,在汤羹里和了爽口开胃之药,饮食上不敢吃咸吃辣,恐伤了公主身子,奴才如此做才养足了好奶水,可偏偏钱嬷嬷不信太医嘱咐,硬让奴才喂稀粥烂饭。”
钱嬷嬷一双冷厉柳眉倒竖起来,脸上仍然不服气便指着何氏,怒吼道:“你竟敢在慧妃面前污蔑我!公主肠胃不好吃了药便是了!你何苦来冤枉我!”
蕊桂怒色冲冲,道:“放肆!慧主儿面前岂容你这般咆哮!”
慧妃摆了摆手,道:“你刚刚说连珍贵妃、荣嫔都要给你几分情面,你与她二人是何关系?”
钱嬷嬷十分畏怯,连说话也都不大完整,道:“奴才……奴才是顺嘴胡说,奴才……奴才没关系!”
慧妃清冷着神情,慢慢俯下身子,以尖锐的护甲拨着钱嬷嬷的下巴,幽幽冷笑,一个巴掌便狠狠的打在她脸上,慧妃眸光冷然如剑,道:“还敢扯谎!去传张平远伺候。”
待张平远匆匆赶来时,南三所外已经围了许多人,慧妃坐在雕花檀香软椅上,而钱嬷嬷瑟缩着身子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直视慧妃。
张平远行了一礼,道:“端惠二公主患了暑热之症,本是悉心调理几日便能痊愈,谁知奴才为公主用药多日都不曾见效,奴才愚钝不知是谁,暗中用药残害公主。”
几位嬷嬷、奶娘慌忙地伏地叩,道:“请慧妃主儿明察。”
慧妃骤然举眉,冷冷瞧着众人,道:“张太医杏林圣手,若是被我查出是谁主使,我定不会放过她!”
慧妃微微扬眉,蕊桂忙从后殿取来公主的一切衣物服饰,紫檀木长桌上一一罗列公主的一切东西和素日喂养的汤羹粥米。张平远逐一检查,现并无异样,慧妃才稍稍放了心。
待到检查皮蛋瘦肉羹时,张平远嗅了嗅,觉得气味有些不对,便蹙了蹙眉,只见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银针轻轻试了试,见银针雪白亮,方舒了一口气。
张平远又用银勺舀了一口慢慢尝过,眉头皱了皱越灰暗,再尝一口便立刻警觉,道:“回慧主儿,此皮蛋瘦肉羹无毒,只是被人掺了番泻叶。”
蕊桂惊愕道:“番泻叶是何物有毒无毒?”
张平远徐徐笑道:“番泻叶无毒,番泻叶又叫泻叶,产于两广、云贵一带,是极为性烈的泻药。小孩的胃肠、食道多为娇嫩,若是服用过多会刺激胃肠,攻下力猛,呕吐腹泻,厌食消瘦,看来是有人存心了。”
慧妃沉下脸子,冷冷扫过一众人,道:“到底是谁敢谋害公主?南三所的人若不老实交代,一律落慎刑司杖杀!”
何奶娘抽泣不已,道:“奴才实在不知,奴才身份低贱是伺候不了公主一应吃喝饮食,内殿伺候公主汤羹食药的不是奴才,还请慧主儿明察。”
慧妃已然知晓,便抬头问了问伏地哭泣的钱嬷嬷,冷然道:“端惠公主的内殿是你一手伺候,想必你是知道。”
钱嬷嬷擦了擦额头上流淌的汗水,慌忙乱语,道:“奴才不知!奴才实在不知!南三所出出进进的闲杂人这样多,保不齐哪一个对公主上心便下了毒手,奴才冤枉!当真冤枉!”
慧妃哪里听得她胡乱解释,当下心思一沉将手里的茶盏重重一搁,碧绿的茶汤立刻泼了出,只冷冷道:“来人,将这个刁奴掌嘴八十!关入慎刑司服役!”
蕊桂立刻答应了一声,便使过眼色,赵得海拖着钱嬷嬷便拉下去行刑了。
慧妃矍然厉色,轻哼道:“南三所养着三皇子、四皇子、端惠公主,还让你们伺候的这般不仔细,简直是无用!将奶娘、嬷嬷各自掌嘴十下,以儆效尤!”
殿门外不断传来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和钱嬷嬷哭泣的声音,慧妃只作充耳不闻,转过头来瞬间睫毛一扬,又若无其事垂眸端坐。
珍贵妃闻讯已然生了满心火气,便立即回了延禧宫,路上却一丝也不敢显露,只到了内殿中,啪的一声拍了水杨木黄花雕青鸾方桌,渐渐地冷下脸来。
丁玉海、荔桂、翠橘忙跪了身,道:“主儿息怒,仔细身子。”
珍贵妃的神色逐渐暖和,嘴上却是硬气,道:“不中用的东西!连个孩子都料理不了,生生惹了这么多事!”
丁玉海急道:“慧妃怕是告诉了皇上,若皇上追查起来……”
珍贵妃冷笑了一声,心中却愈惶恐,道:“趁钱嬷嬷还没死堵住她的嘴,只要她漏了一点儿,她一家子别想活了。”
珍贵妃不顾手疼,顺手抓起桌上珐琅釉青花青鹤缠枝觚中含苞带刺的月季,面目可憎撕扯了稀烂,众人都不觉吓呆了,更是不敢出言劝阻一句。
珍妃眼神一冷,愈刻薄,道:“原想利用孩子拖她下水,谁料这个蹄子竟然觉,无用的奴才坏了这么多事。”
荔桂唇边冷笑,道:“奴才无用惹了您动怒,那今夜着人往四皇子奶羹中添的药还下么?”
珍贵妃目光微冷,仿佛是含了一池子化不开的冰霜,道:“不中用了!”
丁玉海的语气低沉而狠戾,道:“慧妃处处与主儿做对,今儿失了手,那就寻人打死她的阿玛和兄弟。”
珍贵妃的唇角化开了几分薄薄的笑容,道:“丁玉海,你去把我侄子李杞找来,我有话交代他。”
丁玉海忙垂了头,道:“嗻,奴才处置完钱嬷嬷,就去找李大公子。”
珍贵妃抬眉一颦,起身便往内殿走去,唯有裙裾之下绣着的金花点点摇曳光。
到了夜下,养心殿内灯烛晃晃,人影稀稀,但见慧妃进去了多时也不曾出来,顺财低声道:“师傅,慧主儿进去了这么久能说什么?”
李长安横了眼,道:“管好舌头别乱动,仔细脑袋。”
顺财忙颔了,便退下了往皇后宫中走去。
乾坤轻轻低哼,面上却十分阴冷,道:“如你所言,她心肠这般歹毒,的确有负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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