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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对于陛下而言,本宫不过是个连乾元宫都不能进的外人而已。”皇后垂下眼,端美的面容好似附了一层薄雾,看不清神色,唯有鸦色的长睫轻轻垂着。
黑白分明,犹如墨梅落在白雪之上。
她努力了这么多年,一点一点的接近心中那人,天真的以为自己已然无限接近,即将到达终点,直到今日被拦在乾元宫外她才恍然明白
她依旧不过是一个外人,至多,是个有用的外人。
皇后眼中掠过一丝罕见而阴郁的痛楚,终年戴在她面上的面具好似无声碎裂。纤细修长的手指用力一扯,竟是把座位前的珠帘给扯了下来。
一颗又一颗浑圆的玉珠滚落下来,噼里啪啦,清脆悦耳。清脆的好似玉碎,又或者是,心碎。
南王出了殿门,见皇后果然未派人阻拦,心中越狐疑起来,反倒对她那几句半真半假的话上了心。他挥手招了人上前,低声吩咐了几句,倒也不赶了,只是缓步往乾元殿去,好似走在金殿玉阁上一般。
为了这一日,他实在是费尽了心血。惠妃、纯昭仪、融魂之毒。最重要的是,皇帝武艺高强,想要寻到一个能够拖住他的人实在是太难了。好在当初在西山行猎之时,皇帝除了带回一个元嫔,还特意画了一张男人的画像暗中查探。南王有意留意了一二,方才现了木子李这么一个能够和皇帝打的旗鼓相当的人。直到后来意外得知了木子李的踪迹,这才有了后面的计划。哪怕是棘手的玄铁骑,他亦是早有对策。
所以,皇后几句话自然吓不到他。
夜风萧瑟,天边乌云好似重重叠叠的堆在一起,好似倒了一瓶子的浓墨,乌漆漆的一片,竟是不见半点月光,若是无人在前掌灯,前路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有守在廊下的老宫人,在夜风里缩着脖子打了个冷颤,心上叹一句真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南王领人紧赶慢赶,赶到乾元殿的时候,天上已有小雨,把围在乾元宫的玄铁骑的铁衣洗的透白。南王微微蹙眉,还是扶着宫人的手下了步辇。
玄铁骑的统领岳将军快步上前阻拦,口上道“陛下有令,乾元殿暂时闭宫,任何人都不得入内。”他顿了顿,垂道,“还请殿下回去。”
细雨淅淅沥沥,溅起一地的水花。南王站在宫人撑开的大伞下,一步一步的走着,看上去依旧是一个金尊玉贵、纤尘不染的王侯。他看了眼毕恭毕敬却隐含阻拦之意的岳将军,漫不经心的一笑,徐徐开口道“本王听说,玄铁骑听的是君令,从的是军令。”他微微一顿,神色冷然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本王这里有一道先帝遗旨,不知岳将军接是不接”
玄铁骑是皇帝亲自练起却是先帝御批之后方才建立;岳将军是皇帝一手提拔却也是先帝当年钦点的武状元;皇帝是君,先帝亦是君。
若南王所说的遗旨是真,岳将军确实是不得不接。
岳将军神色微微一僵,看着南王从袖中郑重其事的取出一道明黄色的圣旨,还是跪了下来。南王微微一笑,展开那道遗旨,慢条斯理、一字一句的的念道“着南王世子顾正楷接任玄铁骑统领一职。”
玄铁骑乃是君王留在手中最近的一把“利刃”,先帝暗暗留下这么一道遗旨,简直是送人一个釜底抽薪的机会,恐怕怀得不是什么好心。
岳将军虽是心知先帝和皇帝很有几笔说不清的旧账却也从未想过先帝竟会这般坑儿子。他犹豫了几次,看到那道遗旨上熟悉的字迹,只觉得胸中一闷,到底还是颓然俯应道“臣接旨。”
南王含笑拍了拍岳将军的肩头示意他可以起身,随即又抬步往乾元殿中去却被岳将军巧妙的拦住了。
岳将军依旧有些迟疑,口上道“陛下已经下令闭宫,殿下哪怕就任玄铁骑统领也无权在此时入内。”
南王却是被这人食古不化的举止弄得气恼,他正要怒,忽然看见乾元殿一直紧闭的大门从内打开,一直随侍在皇帝身侧的苏公公亲自出了殿门,传令道“陛下口谕,传南王入殿觐见。”
大雨倾盆而下,雨声淹没了一切,苏公公那尖细的声音却依旧十分清晰的传了出来。众人神色不一。
天空中有闪亮雪白的电光自乌黑的云层中掠过,好似雪亮的刀光。这一刹那,南王的神色几乎是无法形容,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却被动作更快的岳将军拦住了。
岳将军躬身礼了礼,起身要引南王入内“既是陛下口谕,殿下请吧”
南王双手握成拳,冷冷的瞪了眼岳将军,眼中好似有熊熊怒火。终于,他还是挺直了身子,拂了拂长袖,大步往乾元殿内殿走去。
成王败寇,南王身在顾家,早已有这样的觉悟。
皇帝这时候也还是半靠着床榻上,他的面色依旧十分的苍白,唯有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含着一二隐而不露犀利。他看着站在自己跟前挺直脊背、不愿行礼的南王,不以为意的一笑“朕一直奇怪,为何皇弟这般胸有成竹,原是先帝留了遗旨。”
南王看了看皇帝,冷冷的笑了一声“比不得皇兄你深谋远虑,便是融魂之毒都可以视若无物。”话说到这份上,他也不愿再装什么谦恭的好弟弟,带了点恶毒的笑意刻薄道,“只不过,如皇兄这般算无遗策的人,怕也想不到先帝已然厌弃你这个亲子到这般地步情愿偏心血脉偏远的子侄也不愿放过你。”
皇帝的面色极其的苍白,好似霜雪一般的冰冷。他听到这样的话,面色不变,只是徐徐道“即便如此,这承继先帝万里江山的人依旧是朕,而不是皇弟你。”
他这样轻描淡写、无动于衷的态度才是最让人气恼、嫉恨的。
南王的面色终于变了,他的眼睛好似毒蛇的毒液,带着粘稠而可怕的怨恨。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不过是个宫婢之子,有什么资格继承我顾家江山顾正则,你不过是个贱种,弑兄弑父,天地不容”
他的话还未落下,左右侍卫已然上前将他扣住,卸了他的肩膀,用帕子堵了他的嘴,粗暴的拖了下去。
皇帝好似想起了什么旧事,有些力竭的靠在明黄色绣着五爪金龙的引枕上,双手紧紧的抓着榻上的锦被,低声自嘲道:“他竟以为是朕杀的父皇”
这般的皇室辛密,苏公公亦是不敢应声,只是退开了些让皇帝一人独处。
皇帝微微阖眼,竭力压抑住心头那点复杂情绪。
先帝是病死的。他眼睁睁的看着幼子杀了四个兄长,其中有他寄予厚望的长子也有他最心爱的三子。为人父、为人君却无力阻拦的他几乎是立刻就病倒了,日日痛骂、诅咒不休。
临去之前,死也不愿再见皇帝的他把人叫了过去叫到跟前,只是叹息“朕要走了啦。从此以后,五郎你就是真的孤家寡人了”他浑浊的眼睛看着仅剩的儿子,一动不动,忽然落下泪来,“五郎啊五郎,没有兄长、没有父皇,日后你若遇上什么难事,又有谁会帮你”
那时的皇帝只是站在不动,不言不语,好似一尊不会动的石像。
先帝宛若慈父一般的叮咛道“南王是你叔父,正楷是你堂弟。朕去后,他们便是你最亲的人,好好待他们,莫要再做那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了”
皇帝本以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先帝到最后终于原谅了他。毕竟,他已是先帝唯一仅剩的儿子,毕竟,先帝也曾那样的疼爱他,那样殷殷的唤他“五郎”
原来他的所以为的亲情不过是个最粗陋的笑话。
从来没有人爱过他,从来没有。请牢记收藏,&1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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