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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鱼双手撑在斗柜上,手腕翩飞如蝴蝶,声音很低:“我知道。但这是我最后的”
如果不必为玉石俱焚而付出生命,那么,这就是在走投无路的绝境处,她能为自己做的、最后的、徒劳的,保护。
他不太清楚这个年岁尚小的姑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瘦如骨削的身形和鬣狗般防备的态度,足以证明她必定经历了极致的惨痛。
他没有细问,就像他不会讲他的过去、王二嬢不会讲一个四川婆子怎么来到了江南、老陆那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是怎么得来的一样。
“过桥骨”,白骨过了奈何桥,就重生是活人。
知道这一点就够了,不必深究更多。
如果明码标价的契约能让人安心,那就这样做吧。
明月高悬,孙五爷出神地望住白玉石臼,孔雀石已被舂得细碎零散,轻风掠过窗棂,将漂亮的绿色,柔和地卷到他思索的关口。
孙五爷如梦初醒,吩咐小厮:“我说过,明火和纸糊的灯笼都不要出现,若是矿石和画烧了起来怎么办?”
小厮忙道:“是!是!五爷,出门在外,难有周全,那厮从仓里偷了画,前几日才在松江府捉到,审了好几天,决口不说画去哪处了,这才想生火,用烙铁吓吓他的”
孙五爷“嗯”了一声,挥挥手叫小厮出去。
酒肆的大门轻轻阖上。
驿站的门闩也应声卡紧。
厢房有两个木桶,王二嬢和贺山月打了好几桶热水,王二嬢小心翼翼地褪去手腕的大金镯子,问贺山月:“要不要老子给你搓澡?”
贺山月不明白四川来的恶婆子,为何有锲而不舍地给别人搓澡的爱好。
四川也妹有澡堂子啊。
“不要。”贺山月蹙眉,一如既往地拒绝。
王二嬢耸耸肩,不多时,在弥漫的热气中,腾云驾雾地出来。
贺山月衣着整齐地进去,一点一点解开衣衫,驿站的铜镜齐人般高,她赤身裸体地站在铜镜前,先是张开嘴,看看被炭火烫过但早已恢复的口舌。
她动了动舌头,用尖锐的臼齿剐蹭舌面,终于再一次确认,没有任何感觉。
口中的皮肉生长得最快,很轻易地就愈合如初。
但舌头的感觉——包含味觉,却再也不能恢复。
和消失的味觉一起留存下来的,还有后背上赫然出现密密麻麻、交织蔓延的灼伤痕迹。
红一块、白一块、紫一块、灰一块。
红的是新鲜皮肉的颜色,白的是血痂掉落后的印记,紫的是血流拥堵的见证,灰的是新肉未长起来而腐肉烂掉的存在。
贺山月珍惜地抚上肩头。
这里,应当还残存着亲娘的血肉吧?
大火将她们的皮肉烧在了一起。
脐带剪短,婴童呱呱落地,但与母亲再无血脉联系。
而她,还有这一背的伤痕。
娘。
我的娘,我那再不见踪迹的妹妹。
贺山月平静地俯身看向铜镜。
我快要进入程家了。
那夜,那个侍奉酒水的男人,就是程家的长子。
所幸,我还有见到过的事物、人物和景物,就可以画下来、就不会忘记的能力。
铜镜之中,美丽如璀璨锦鲤的女孩,缓缓地、慢慢地扯出一抹笑。
温良婉和的笑意,与今日前去应聘的女先生,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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