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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云遮天蔽月,天地一片晦暗,唯听得云层背后阵阵瑞兽的咆哮。
天步和国师正自着急,不料下一刻天顶忽起狂风,怒风吹散暗云,明月辉映之下,银龙与四兽再现,却是巨龙利爪之间一只朱雀一只玄武,巨大的龙身缠缚住挣扎的白虎,口中已吞食了半头青龙。不消半刻,四瑞兽皆入龙腹,而后巨龙一声清啸,周身忽然爆发出炫目紫光。紧接着巨龙似感到痛苦,在云层之间翻滚不休,周身忽而银光流转,忽而紫光耀目,紫银二光像是在龙体之内较劲。
国师紧张,声音发颤:“殿、殿下这是……”
天步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于天顶翻腾的巨龙:“四圣兽本就是一种守护之力罢了,殿下更改了这世间的法则,促使了祖媞神当初所留下的守护此世的守护之力现形。它们是想要将殿下的更改修正回去。守护之力原本便没有真身,唯有化形,伤害不了,亦消灭不了,殿下将它们吞入腹中,应该是打算同化这种力量,使它们重新认主。若是成功,这四兽便能为殿下所用,替他镇守他所更改的、新规定的这凡世的法制。”她停了停,声音亦有些发颤,“但殿下方才裂地生海,已损了许多修为,调伏新成之海,又耗了不少修为,此时还想收服这四兽,实在太过勉强……”
不及天步话毕,中天蓦然一声龙啸,龙体爆发出强烈的银光,贴覆着龙身的那层紫光虽犹自挣扎,却终于被吞噬殆尽。那耀目的银龙遨游于天,似一把泛着冷光的巨刃,刺破中顶,割碎流云,天雨倾盆落下。
雷电暴雨之中,巨龙忽然张口,方才为其所吞的四瑞兽自龙口依次而出,周身泛着流离的银光。随着四瑞兽离体,神龙周身的光辉却暗淡下来,就像是所有力量都给了那四头被驯服的瑞兽。而随着四瑞兽的新生,这强大的巨龙也终于力竭,最后一次摆尾之后,从中天直坠而落。
与此同时,失了仙力支撑,半空的镇厄扇骤然收扇,横于海岸之侧的玄光结界亦随之消失,结界消失的瞬间,镇守这新成之海的戟越枪也化光而去,不见踪迹。眼看海水又要闹腾,一声嘹亮的雀鸣之后,以朱雀为首,新生的四瑞兽次第奔向海底,在瑞兽们入海的瞬间,银光平铺了整个海面,激荡的海水重新平复下来。
半天之上,坠天的神龙已化为人形,国师不敢怠慢,驭剑而上,正正接住面色苍白的青年。见三殿下人还清醒着,国师一颗提至喉头的心才放了下来,结果回身时发现成玉站在浮于半空的云絮边缘怔怔地望着他们,忽然抬脚向前,幸好被天步一把抓住,才没有跌落云头摔个粉身碎骨。国师惊出一头冷汗,赶紧分神使那云絮飘落地面。
雷鸣渐停,天雨止歇,碧色的海在穹庐似的天幕下缓缓摇荡。
中天那静止的月轮也终于恢复了原本的轨迹。圆月沉落,天有放亮之相。
国师扶着因力竭而显得分外虚弱的三殿下,在海岸旁一棵巨大的胡杨树下坐稳,抬眼时,见不远处成玉正从云絮上下来,怔怔地向着他们所在之处走了几步。
小郡主的步伐缓慢,神情也很空洞;又走了几步,脸上的表情方渐渐复苏,巴掌大的一张脸,被恐惧、忧虑和疼痛占满,眼睛一眨,便是雾蒙蒙一片。她突然提着裙子跌跌撞撞地奔跑了过来,到得二人面前数步远,却又停下了脚步,像是想近却又不敢近。
三殿下屈膝坐在树下,背靠着树干,仰头看着微微喘气的小郡主。两人都没有说话,小小一方荒滩,一时静得可怕。
纵然国师心大,也感到了自己的多余,悄然退后,将这一方天地留给了默然相视的二人。
成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青年面前的,她的内心被胆怯和伤悲占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她已跪到了青年的身边,一只手无意识地握住了青年的右手腕,另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脸。
无论是左手还是右手,所触及的青年的肌肤皆是冰雪似的冷,她止不住颤抖起来;同时,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在打着颤,那么轻,又那么恐惧地问他:“连三哥哥,你还好吗?”
青年没有回答,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偏了偏头,将左颊埋入她的掌心,依恋似的闭上了眼:“现在,该相信我爱的人是你了吧?”
不相信也没关系,我证明给你看。
裂地之前青年于她耳边呢喃出的那句话忽地掠过成玉脑海,在被仅剩的一丝理智抓住之时化作一把铁石巨锤,重重敲击在她心间,令她的胸口钝痛不已。她终于忍受不住,眼泪夺眶而出,说不出是生气更多还是绝望更多:“为什么要这样证明,我根本不需要你向我证明!”
青年一愣,笑了笑,顺着她:“好,阿玉不需要,只是我想向阿玉证明,让阿玉明了我的心。”
其实不是这样的,成玉明白,长依是她心中难以解开之结,若不是连三今日如此大张旗鼓地来抢亲,如此为她孤注一掷,她恐怕终此一生也无法相信他对她的情意。
在成玉那些隐秘的深梦里,她的确渴望连三也能为她不顾一切一次,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让这梦想变为现实。因她并不想要伤害他。她从不想他为她大耗修为,也从不想他因她而受到惩戒。
悔恨和无可言说的痛攫住了成玉,在青年温柔的安抚中,她反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为什么要顺着我说,你不要顺着我说。”她将贴着青年的手收了回来,放在自己的膝上,像做错事的小孩,紧紧揪着膝上的裙摆,悔痛万分,“其实都是我的错,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才逼得你做这样不理智的事……”
青年反握住了她的手,用着安抚的力道揉了揉她紧握的拳头,待它们放松下来,他牵起她的右手放到唇边,在手背上印下一吻:“别乱想,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逼的我。”他顿了顿,“但你的确有不该说的话。”他看着她绯红的眼,熟练地伸手去为她拭泪,“你不该说很快就会忘记我。”他认真地看着她,认真地问她,“如今,你还能很快就忘记我吗?”
成玉愣了片刻,然后她想了起来,是那次在小桫椤境他们告别之时,她同他说,即使我们喜欢彼此,那也不是多深的感情,你忘了我吧。当他反问她是不是也会很快忘记他时,虽然心中并不那样想,但她却没有否认他的话。
她不知道他会将那句话记得这样深。
泪水再次滂沱而出,她不想这样,但也没有办法,她疼他所疼,痛他所痛,又觉得这样的自己丢脸,不禁单手捂住眼,伤心地摇头,诚实地同青年坦白:“我、我不可能忘得了你,就算小桫椤境告别那一日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我也不可能忘得了你的。”
青年容色微动。
她继续絮絮叨叨地陈情:“那时候我的确想着,并且相信着连三哥哥会很快忘记我,但我知道我是不会忘记你的,我也决定了绝不忘记你,可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想这是有点丢脸的一件事,我也不想让你觉得我说一套做一套黏糊不清。”
青年拿开了她捂住双眼的手掌,强迫她面对自己:“是这样吗?”他问。
看着青年带笑的眼,她感到有点茫然,又感到有点难堪,但是却很乖地点了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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