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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平儿出生（第1页）

1959年正月，小凤迎来了他们的第四个孩子平儿。新生命的降临本该是满心的欢喜，可此刻的小凤一家却是既开心又满怀担忧。

家里的口粮早已所剩无几，每顿能吃的就是那稀得可以照得出人影的玉米糊糊，再配上用红薯根根腌制的泡菜。小凤的奶水也是少得可怜，根本无法满足嗷嗷待哺的平儿。这个小生命常常饿得小脸发紫，哭声都变得有气无力，差点就没了气息。

婆婆满心都是对小孙子的心疼。在村里那堆喂牛的稻草上，她弯着有些佝偻的身子，布满皱纹的双手仔细地摸索着。稻草有些扎手，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在那上面艰难地撸着，只为找出那一点点遗落的谷粒。每找到一粒，她的眼神中便会闪过一丝欣慰，仿佛那小小的谷粒承载着无限的希望，能为小孙子带来一些温饱与慰藉。

回家后，用那小小的碾子费力地弄出一点米粒，熬成稀薄的米汤，小心翼翼地喂养着最小的孙子。就这个粘了一点米汤的小碗，当时4岁的林儿也是眼巴巴地盯着，等平儿喝完后，他赶紧拿过来舔上一遍，仿佛这样就能多感受一丝食物的滋味。

平儿出生后不久的一天，小凤娘家的三叔和大伯两家，总共来了七八个人前来探望。说是探望，可明眼人都知道，他们实际上是想来瞧瞧小凤家里能不能有点果腹的东西。毕竟，他们都已经连续饿了好些天了。

娘家三婶原本精神矍铄的她如今憔悴不堪。望着娘家来人，小凤的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陈，既有亲人相聚的喜悦，又有深深的忧愁。究竟能弄点什么给他们吃呢？家里马上就连野菜糊糊都快吃不上了。

就在小凤焦头烂额、束手无策之时，她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家里养的那只半大兔子。尽管心中万般不舍，但为了能让娘家人吃上一顿饱饭，她还是咬咬牙，狠下心来将兔子杀了，煮上了一锅野菜汤撒入家里仅有的一点玉米粉。好歹，这也算是能勉强招待娘家人一顿了。

用过饭后，娘家人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他们看出了小凤家如今的日子也同样艰难不易，执意当天就拖着那虚弱饥饿的身体回去了。

小凤默默地站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娘家人迈着蹒跚、沉重的步伐缓缓远去。那渐行渐远的背影，仿佛压在小凤心头的巨石，让她感到无比沉重和悲伤。终于，她忍不住流下了心酸的眼泪。那一串串的泪水里，饱含着对娘家亲人的无尽心疼，有对当下这艰难生活的万般无奈，在这绝望之中，她的心中仍存有一丝希望。她的目光飘向远方，脑海中浮现出那一片片已经出苗的麦田。那嫩绿的麦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她诉说着未来的希望。她想到今年的麦子已经破土而出，长势喜人，看来一定是个好收成。

这个念头如同一束温暖的阳光，瞬间照亮了她心中的阴霾。她仿佛看到了麦收时节，那金黄的麦浪在阳光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饱满的麦穗沉甸甸地低垂着，散发着丰收的喜悦。

心里想着再熬一熬，麦收就好了。只要熬过这段艰难的日子，等到麦收的时候，生活就会有新的希望。她紧紧地握住双手，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为了家人，为了那即将到来的丰收，她愿意承受这一切的苦难。在她的心中，麦收不仅仅是一个季节的收获，更是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许。

这一年夏初，炽热的阳光洒在大地上，中国开启了一场震撼人心的全民炼钢运动。为了迅速实现国家工业化，“超英赶美”的口号如同一团熊熊烈火，点燃了全国人民的激情。各行各业的人们纷纷行动起来，男女老少齐上阵，农民中那些生龙活虎、身强力壮的汉子们也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运动之中。

小山村也未能幸免，被这股热潮席卷。人们建起了简陋的土高炉，为了获取燃料，大量的树木被砍伐，曾经郁郁葱葱的山林变得光秃秃的。村民们的锅被收走用于炼钢，于是大家都到队上吃起了大锅饭。

然而，这场运动带来的不仅仅是激情与希望，也有难以忽视的问题。由于全村的主要劳动力都参与了大炼钢铁，地里那黄澄澄的麦子无人及时收割。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风暴雨过后，麦粒掉落了好多。队长这才火急火燎地安排人去收割，可此时已经损失了大半。

小凤看着眼前这一片狼藉的景象，心疼不已。她的眼神中满是忧愁，暗暗叹气。那原本应该是丰收的喜悦，如今却变成了这般模样。她不禁担忧起来，今年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未来的生活仿佛被一层厚厚的迷雾笼罩，让人看不到一丝希望。

紧接着，一场仿佛末日降临般的半年大干旱如恐怖的梦魇般笼罩大地。天空犹如被一块巨大的、毫无光泽的灰色幕布紧紧遮蔽，一连几个月，好似被诅咒了一般，别说是那润泽万物的雨滴，就连一丝水汽都不曾在空气中浮现。

烈日如同一个愤怒的暴君，肆无忌惮地挥洒着它那炽热无比的光芒，整个世界仿佛都被置于一个巨大的火炉之中。土地在这残酷的炙烤下，水分迅速蒸发，原本肥沃的土壤变得如同干燥的沙砾。田间的秧苗在这般恶劣的环境下，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它们低垂着枯黄的叶子，仿佛在向命运发出绝望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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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间的裂缝如同大地被撕裂开的伤口，触目惊心。那些裂缝纵横交错，宽窄不一。有的窄如发丝，却仿佛能一直延伸到无尽的远方，如同大地干涸的脉络；有的宽阔得足以塞进一个人的手掌，深邃得仿佛能通往地狱的深渊。裂缝中，干燥的泥土松散得如同粉末，风轻轻一吹，便扬起漫天的尘埃，让人仿佛置身于一片荒芜的沙漠之中。

大地干涸得似乎再也无法承受任何重量，哪怕是一只小小的昆虫走过，也会发出清脆的破裂声。河流干涸了，河床裸露出来，曾经潺潺流淌的河水如今只剩下干裂的石头和泥沙。池塘也变成了一个个巨大的土坑，底部的淤泥干裂成一块块硬邦邦的土块。

所有的植物都在这场大干旱中苦苦挣扎。树木的叶子变得枯黄卷曲，树枝干枯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折断。草地变成了一片焦黄的荒地，曾经生机勃勃的绿色早已消失不见。就连那些顽强的野草，也在这极度的干旱下失去了生命的活力。

看来，今年的稻谷也必将是颗粒无收。不要说浇灌那广阔的稻田，如今就连吃水都成了严峻的问题。人们无奈地排起长队，到那仅有的几口井边挑水。每一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焦虑与疲惫，他们望着那干涸的土地和枯黄的秧苗，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担忧与不安。

在那自然灾害疯狂肆虐的可怕时期，整个村子都被绝望的氛围所笼罩。村里的榆树皮和草根都被人们搜刮得干干净净，一丝一毫也不曾剩下。走在村子里，再也看不到曾经那些充满生机的绿色植被，只剩下一片荒芜与凄凉。

在饥饿的逼迫下，有人开始在村里吃起了所谓的“仙米”，可那哪里是什么仙米，分明只是长得像米粒一种小石头罢了。人们仅仅是为了哄一下饥饿难耐的肚子，强行咽下这些根本无法消化的石头。大人和孩子们吃了之后，肚子先是鼓胀起来，接着，他们的身体开始慢慢浮肿，从四肢逐渐蔓延到全身，皮肤变得肿胀。那浮肿的模样，让人看了心痛不已，他们原本消瘦的面庞如今变得怪异而扭曲，失去了曾经的生机与活力。

那是一段令人心碎的岁月，每一个人都拖着虚弱不堪的身躯，在艰难中苦苦前行。然而，极度的虚弱让他们的生命变得无比脆弱，仿佛风中摇曳的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他们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地挪动着，眼神中满是疲惫与无助。走着走着，便会有人突然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无法起来。他们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地上，生命在瞬间消逝，仿佛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般。

他们本应拥有鲜活的生命，充满希望地生活着。可无情的天灾和艰难的环境却如恶魔般残忍地夺走了他们的一切。他们无奈地消逝在这苦难的岁月里，只留下无尽的悲痛和对美好生活的深深渴望。那些离去的身影，成为了人们心中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痛。

这时，小凤的娘家传来了令人心碎的噩耗。自家的三婶，那个平日里勤劳善良的妇人，竟活活饿死了。而堂哥，那个曾经高大魁梧的汉子，也因实在不能忍受饥饿的折磨，在自家的帐子背后上吊自尽了。听到这样的消息，小凤悲痛到了极致，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竟悲伤得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的心中开始被无尽的担忧所占据，开始挂念家里的一家老小。她不知道未来的日子该如何度过，不知道家人能否熬过这艰难的时光。恐惧与不安如影随形，让她在这苦难的岁月里更加举步维艰。

就在兰儿也跟着同院的大人开始吃下第一口“仙米”的那个晚上，小凤彻底陷入了绝望之中。她满心灰暗地想着，自己的一家人恐怕难逃这场可怕的劫难了。

就在兰儿吃了“仙米”的第二天早上当兰儿从睡梦中悠悠醒来时，她那纤细的手腕上竟赫然长出了一个小水泡。小凤乍一看到，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然而，她还是极力安慰着自己，兰儿不过只吃了一点点石头，应该不会有事的。可谁能想到，那水泡竟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越长越大。与此同时，兰儿的肚子也开始微微发胀起来。慢慢的，兰儿逐渐虚弱，原本生气勃勃的小脸上此刻没有一丝血色。

小凤在家中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看着女儿奄奄一息的模样，陈福也不得不豁出脸面，在队上的粮仓角落处，艰难地找到一些散落的谷粒。回到家后，奶奶赶忙用碾子将谷粒撵出来，精心熬制了一碗稀粥。一开始，兰儿虚弱得连进食的力气都没有。母亲小凤在一旁轻声鼓励道：“兰儿乖哈，等兰儿的病好了，娘一定给你买那个带着兰花图案的铁皮文具盒。”兰儿听到娘的温柔呼唤，脑海中浮现出那漂亮的铁皮文具盒，微微张开了小嘴。令人惊喜的是，一小碗稀粥竟都被兰儿吃完了。看到兰儿吃完了稀粥，小凤那颗悬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满心以为兰儿的病就会好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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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谁也未曾想到，这个脆弱而幼小的生命，就在当天晚上毫无声息地悄然离去了。她走得是那样的安谧，那般的悄然无息，仿佛仅仅是陷入了一场冗长而深沉的睡梦中一般。可这残酷的现实，却让人难以接受。那小小的身躯静静地躺着，仿佛只是暂时休憩，却再也不会醒来。

兰儿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还是没能拥有那个她心心念念、带有兰花图案的铁皮文具盒，这成为了永远无法弥补的深深遗憾。还记得那次，兰儿在学校门口的文具店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文具盒，那眼中满是渴望与憧憬。她紧紧拉着母亲小凤的衣角，用充满渴望的声音说：“娘，这个文具盒上的兰花好漂亮呀，要是我能有它，我一定每天都好好爱护它，认真写字画画。”可家里经济拮据，小凤只能无奈地哄着兰儿说下次再买。谁能想到，这竟成了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

母亲小凤得知兰儿离去的那一刻，悲痛欲绝。她哭得歇斯底里、撕心裂肺，这是自从她自己的母亲离世以后，她所经历的最为伤心、最为痛苦的至暗时刻。她的哭声回荡在屋子里，每一声都饱含着对女儿的深深眷恋和无尽的悲痛。那哭声仿佛能穿透人心，让人感受到一位母亲失去孩子的巨大痛苦。

陈福也在一旁默默地淌着泪水，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女儿那如花朵般灿烂的笑脸。他想起女儿曾经在春天的田野里，欢快地奔跑着，边跑边喊：“爹，快来追我呀！”那清脆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还记得有一次，女儿用稚嫩的声音说：“爹，等我长大了，要给你买好多好多好吃的，让你天天都开心。”回忆着女儿活泼俏皮、可爱灵动的模样，回想着她说过的那些天真无邪、惹人怜爱的话语，陈福的心如同被千万把利刃刺穿。

兰儿走了，再也不能回来了。小凤满心悲痛地看着家里的老老小小，心中涌起无尽的忧虑与恐惧。婆婆的脸已经开始浮肿，那憔悴的模样让小凤心如刀绞。难道一家人真的都无法逃过这场残酷的旱灾吗？

她望着家中的每一个人，老人眼中的疲惫与无奈，孩子脸上的迷茫与不安，都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着她的心。这场旱灾仿佛是一只巨大的恶魔，张牙舞爪地向他们扑来，要将他们的希望与生机全部吞噬。

小凤感到无比的绝望，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她紧紧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她在心中默默祈祷，祈求上天能怜悯他们，赐予他们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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